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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戏里(92)

这恭维话恰说在了檀侯的心坎儿上,他端起兜鍪,左右端详,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间隙再看看满脸堆笑的十三殿下,心中有了计量。

檀侯道:“堂堂国朝竟被宦官把持,孤为藩将,亦十分不耻。殿下大义,孤定助殿下重返西京。”

萧垣在心里冷嗤:竟想使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招。

面上却一副受宠若惊:“真的吗?君侯可不要改了主意。”

檀侯笑起来,捋顺胡须,像哄孩子:“不会,殿下放宽心,过几日我过寿,还要请殿下来吃酒。”

萧垣连忙躬身应下。

他走后,檀侯又举起兜鍪,命人拿来铜镜,整衣戴冠,欣赏起来。

拓跋俦道:“还是召陈长史和范都督来商量商量吧。”

陈长史是檀侯麾下股肱之臣陈谦,年逾六旬,老成深算。

而范都督则是定州都督范炎,不同于幽州的若即若离,范炎对檀侯忠心耿耿,就连当初屠戮谢氏满门,都少不了范炎的助力。

檀侯点了点头。

他仰身慵懒道:“口有些渴了。”

苏纭卿苍白的脸上略有些僵硬,但很快撸起袖氅,上面横七竖八的狰狞疤痕,新伤叠旧伤,他拿起匕首,艰难地寻片完好皮肤下刀。

檀侯败了兴致:“算了,文人的血总是一股酸臭味儿。”转而吩咐内官:“去,

召徐娘子来,叫她洗干净,上一回的血总是有股脂粉味儿。”

内官应诺退下。

嗜血残忍的君侯望着满殿俯首,略有些空虚,不禁憧憬:“那举世无双的韦娘子,血一定很好喝。”

缨徽昨夜辗转难眠,今晨精神不济,在寝阁里练习使用匕首时,打了个喷嚏。

红珠连忙捧上热茶。

她不敢生病,灌了一整壶,才又拿起匕首。

王玄庄用短刃比划,简要地教她怎样发力。

他是习武之人,知道这几日功夫进益不了多少,但对付檀侯这样的枭雄,气势和信心同样重要。

也许成败就在那短暂的一瞬间,韦缨徽做为这个局里最关键的人物,首先不能怯场。

他一面教,一面违心地夸赞缨徽学得快,将她几乎捧上了天。

缨徽练了两个时辰,揉着酸痛的手腕,问:“能否休息?”

王玄庄忙道:“当然。”

他亲自给缨徽搬出笙蹄,斟好热茶。

缨徽看出他的殷切,只当他怕自己临时变卦,想起什么,问:“听说崇润昨日去见檀侯了,可曾惹祸?”

王玄庄道:“都督那么精明,是不会惹祸的。每一步,每句话都会是他精心计算过的。”

缨徽也知道,从少时起,崇润就是谨慎持重的,若有丝毫行差踏错,压根活不到今日。

但她的心还是揪着,七上八下。

王玄庄又道:“檀侯安排他住进了西郊别苑,那里曾软禁过谋逆的藩王。”

缨徽霍得站起:“什么意思?檀侯要软禁七郎?”

王玄庄喟叹:“目前来看,是这个意思。幽州兵强马壮,檀侯不会不忌惮,杀是不会杀的,只怕是要扣住都督,效仿秦昭襄王,令幽州城中将士投鼠忌器。”

缨徽咬牙:“我定要杀了他!”

她拾起匕首要继续练,被王玄庄摁住。

他望向她,说不出是怜惜还是愧疚更多一点,总觉逐鹿厮杀是男人们的事,不得已把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推向杀局中央,去面对血腥残酷的前路,实在有违君子之风。

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喟叹:“若是太累,伤着手筋,只怕事倍功半。”

缨徽低头看着匕首,沉默良久,呢喃:“其实,胜算根本就不大,对不对?”

王玄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崔君誉的布局精妙严谨,至少目前没有什么破绽,也正如崔阿翁预料的,就算都督知道,也不得不配合他们。

可那是檀侯,称霸十余年,至今无败绩的檀侯。

崔君誉希望缨徽做的,是拼死伤他,至少让众人知道,那不是不可战胜的神祇。只有打破神话,才能鼓舞士气,让万千将士有战胜他的信心。

而这一切要以缨徽的生命为代价。

运气好,死得痛苦,运气不好,连善终都是奢望。

就像谢家人。

王玄庄望着缨徽的侧面,那白皙如玉的薄薄肌肤下几乎能看见泛青的筋脉,身姿纤细,就像所有束于闺阁的世家女,孱弱娇贵。

她真是倒霉催的。王玄庄想。

不忍回答她的话,王玄庄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娘子,你想吃些什么,我去给你买。”

缨徽也看透了他的挣扎纠结,不忍再为难他,略作思忖,微笑:“还真有一样。”

少时被谢氏收养时,吃过鱼皮冻,用它拌上黄澄澄的小米饭,鲜香盈满唇舌。

她住在别馆,昨夜见到小厮这样吃,被勾出了馋虫。

这算不得名贵,王玄庄迟疑地问:“还有吗?只这一道够吗?”

缨徽点头:“够了。”

王玄庄立即出门去寻,大的食坊不屑于做这道菜,街边小肆他又担心不干净,便干脆买了鲫鱼回来自己做。

王大将军常年驻守边防,人也不娇贵,自然地挽起袖子在竹篓前挑选鲜鱼,须臾间,周围买鱼的人多起来,推搡之时,有人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

他认得那人,是李崇润身边暗卫假扮。

不敢拿出看,甚至不敢流露出半分慌张,照常买了鱼,回到别馆,关上门,拿出纸条同缨徽一起看。

看清纸条上的字,两人俱是一惊。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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