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137)
离她最近的侍女瞧了瞧她,蹲下身来,双指点在自己嘴角,又拍拍耳朵,好似在告诉她,她说不了也听不到。
说着,还拍拍自己胸膛,似是在表达可以相信她。
但吉雅却在她不断翻飞的手上动作中分了神,她看到那侍女脚下躺着一条银链,蜿蜒曲折的落在地上,被日头照到的一截正在明晃晃的散发着银光。
而那银色蔓蛇缓缓爬过所有阻碍,正隐没在她裙下。
蓦地,吉雅心头一跳,她从纷乱的思绪里好似猛然间揪住了一缕,然而理智却并未在此刻回笼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她手脚冰寒,止不住的颤抖,却还是抓住自己裙摆向上提起。
玉白的脚腕上,被反绑过的青痕还没消散,可在那之下,一支银环扣于脚踝,像是张大了血口的银蛇,将她牢牢钉死在原地,再也不许她迈开脚步从此处离开。
屋内悄然无声。
跌坐在地上的女子似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森然的僵在原地。
他将她锁住了,他把侍女换成了听不懂她所言的喑聋之人。吉雅茫然的调动仅剩的理智,想要弄清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但对于被囚禁的恐惧即刻占领了全身,她无法自抑的战栗惊恐,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踏出院门,甚至再无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骨子里的自救本能迫使她必须立刻做出些行为来。
眼见她瞧见了自己脚腕上的锁链后便不再挣扎,侍女还以为她是想通了,亦或是放弃了挣脱的念想。
可就在松懈的这分毫里,眼前半晌不动的女子突然腾起,将毫无准备的二人猛地推开,疯了一样奋不顾身的扑开门板,向着门外暖融融的日光奔去。
她如今的脑子里当真什么都不曾想了,无论是部族的旧怨旧仇,还是同他的恩怨纠葛,亦或者正在等待她解救的父亲。她什么都想不得,眼中只有长廊尽头紧闭的一扇方门。
好像只要触到了它,她就能从这些纷乱中抽离,能让自己逃出生天。
然而,足下紧紧桎梏着她的银链却打破她的幻想,将她沾染了多少俗世枷锁的肉身留在原地。
吉雅重重的跌在地上,左脚脚腕扯着她的锁链,近乎吞吃她整条腿似的带来钝痛。
可她却还不肯认命,便是趴在地上,还是用颤颤不停地双手向前施力,似是偏执的要将自己的半只脚扯断,从他造下的恐怖梦魇中逃离。
扣着木板的指尖不断泛白,她毫无用处的挣扎徒劳无功,听着身后踏在廊下的脚步声,吉雅忽然回忆起他冒雨寻她的那个夜晚,那时她也曾没话找话的问过,若是她被山林里的野狼吃了,他会怎么办。
仰躺在她膝头的男子眼也未睁,淡然从容的说,他说会将野狼带在身边,要这孽畜终生不得自由。
那时的她天真纯善,还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谶言一朝应验,她变作了狼犬被他栓在脚下,如今便是连人也做不得了。
身后匆匆而来,想要将人扶起的脚步忽而停歇。
吉雅若有所察的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方门敞开了一扇,而门对面站着的那人,浑身被暖阳笼罩在金黄璀璨的麦色里,朝着她的方向观望着,不动如山更无甚表情。
她被接连的打击搅得心神混乱,忽而丧失了*作为人应有的尊严,竟还支起身子向他伸手。
“帮帮我!我好痛!”
刚才闹到满头大汗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此刻见到了他,酸涩居然在瞬间充斥眼眶,她忽而很想告诉他自己的遭遇,很想向他恳求一点安慰。
凄凄切切的哀求声中,总算换得对面立于门后的凉薄身影屈尊而来。
可就在她以为他至少会扶她起身,眼前的麒麟靴却停在离她三分远的地方,他未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落于肩头,好似片凉雨砸在她头上。
“这次回来,又带着什么目的?”
吉雅好不容易抬起脑袋,清泪淌了满脸看上去好不狼狈,他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继而蹲下身来抹了抹她哭花的粉面。
“哭什么?难道不是你自己求来的?”
吉雅慌忙攥住他的手,一边摇头一边哀求。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锁着我,我害怕!”
然而听她此言的人却蓦然抽回手,半点也无刚才的怜惜,盯着她通红的双眼好似诱哄,但更像是逼供。
“你去了哪里?去见了谁?”
吉雅白着脸,忽而回答不上来。
而她这犹豫的一瞬间,便叫他眸中灰了神采,人也站起来,似是不再给她机会。
她忙牵住他的衣摆,恳求着攀上他的腿,“我不能说!他们拿我父亲的性命要挟,我若是说了,父亲性命危在旦夕!”
他俯视着她哭求的凄惨神态,却并没分出半点动容,神色漠然的说。
“是吗?既然如此,想必不相干的人在你眼前也不能换得一分真相了!”
他说着,身后半敞的方门突然打开另一扇,那面站着的月白身影佝偻着背,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发髻散乱的半披在脸上,双手交叠于身后,被麻绳一圈又一圈绑的严严实实。
见自家主子抬手,两名暗卫将人一脚踢倒在地上。
直到人狼狈的跪伏在地上,才叫吉雅看清,那张血肉模糊的青面明明是前不久还隐在庄子里的达日阿赤。
见她愣住,祈令夷忽而回身将跌在地上的人拎着乱发拽起,手腕微转,闪着寒光的匕首从腰间拔出,直直刺向达日阿赤遍染血污的脖颈。
“住手!”吉雅跪在地上,拼尽全力也无法靠近分毫,只得在原地颤抖着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