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148)
吉雅坐在对面,只听着眼前盘碗摔碎的噼啪声,毫无阻拦他的动作,待声远离,她仰头便将手中清澈透亮的酒水尽饮。
“你疯了!”
正如预料之中,本来行至门边的脚步忽而转头,急切匆忙的揽住她的脖颈,掐着她的双颊要她将酒吐出来。
“为了杀我,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战栗而又略带哽咽的低沉嗓音,像是缕火星,倏然点亮她心中本不清晰的片寸把握。
他终究是舍不下她,即便离开也还是会去而复返。
吉雅咽下凉酒,火一般的灼烧感顺着喉咙淅淅沥沥的淌下,她挣开脸上温热的手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陛下不饮的,吉雅都会喝下去。”
祈令夷难以置信,瞧她固执的递在自己面前的这杯,双眼涨得通红,心内也好似撕裂一般扯开伤口,随着他呼吸,那些温情脉脉的碎片雪一般飘散出去,落在近在眼前的心上人的肩头。
“你就非要……要我的命?”
她不言不语,执拗的带着绯红的眼角,定定注视着他。
“喝下去。”
她命令着,像*是拿捏了他的把柄,踩在他头上死死倾轧。
“若我不喝……你就拿自己的命威胁我?”
她眼角聚成珠串的泪滴簌簌滑落,但她这人,冷硬的无情,半点不给他留下余地。
“是!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条性命能用来威胁陛下,陛下若可怜吉雅,一定会听我的话!”
她说的多么轻而易举,好像从他这里要的只是一件稀罕玩意,强求着,不可理喻的闹腾着,要他给她。
可皇帝的性命也只有一条,她却敢伸手讨要。
“你不会觉得,你在我这有多要紧……要紧到一个天子会甘愿为你牺牲一切?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敢如此威胁于我?”
他颤颤松开她的手,紧拧着眉头,半是癫狂的大笑。
“要我的命?刀劈汤镬我都挺了过来,那么多人想要我死!那么多……那么多暗害毒杀我都挺了过来,我怎么会折在你手里?”
“我怎么可能毁在你手里……”
吉雅听完他的振振有词,毫不留情的仰头,就要灌下手中杯酒。
但举在半空的手臂被猛然抓住,他近乎失了理智的颤抖着唇,艰难逼问。
“我为什么要看着你喝?你一个身在囹圄的柔弱女子,难不成还有其他能耐损伤自己?”
说着就要将她手中酒杯夺过来,吉雅忙握住他掐在自己腕上的手,仰头看他。
“陛下不是早就见识过吗?”
早前多有防范,不还是叫她饮下毒剂,差点一命呜呼。
她艰难从光晕里分辨,那微弱的,带着颤抖与苦涩的倒影投射在她瞳孔之中,若即若离,就快彻底瞧他不见。
两相僵持,他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纵使已经将她看得密不透风,她总有机会再次尝试。
而他也在一再纠缠下败下阵来,缓缓蹲下身,手掌包住她微凉的手指,在掌心不断摩挲。
“你就这样恨我?”气息柔和温顺,像是被她驯服了的鹰隼,就算摘下罩子也只会飞回手上。
吉雅双眼充斥酸涩,却不得不逼他。
“一杯换一个问题。”
他闻言笑了,毫无犹豫的拿走了她手里的杯子,吉雅只听到他喉咙吞咽的声音,紧接着手中一凉,酒杯又塞回了她手里。
“喝了,回答。”
短暂的停顿之后,只听她说:“是。”
祈令夷又问,“恨到必须杀了我才能平息?”
吉雅答,“不是。”
听到自己想听的,他竟有了丝窃喜,不顾她玉雕菩萨似的一动不动的静坐,伸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的命?”
“我父亲被他们抓在手里,如若不听命令,父亲性命难保。”
吉雅吐出一口浊气,好似这些天以来,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利落的向他交代完事,自己也可无所顾忌。
但他默默饮了一杯又说,“我已知情会不救他?你一直从不相信我罢了。”
杯中盈洒出的酒滴溅落在手背上,吉雅垂眸摸索那微凉的湿意,他的手忽然笼罩其上,热腾腾的手指抹去了湿凉。
“我们去看灯那天,你突然消失,叫我清空了大半条巷子也没找到人,那天是奉命去见他们?”
吉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无奈的轻笑了声,杯盏抵在唇边,沉吟道。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待在我身边,想要跟别人逃走。”
咕咚的一声吞咽之后,余下的问题多是没有意义,吉雅答了,他便端起酒杯就喝,丝毫不在意酒中可能存在的威胁。
半壶酒见底,他似是迷醉的晃晃悠悠,一歪头扑到了她层层叠叠的交襟里。
双手环抱着她,腾红的侧脸也紧紧贴着她小腹,吉雅只听到他含糊的,难辨其意的声音,从锦缎中透出来。
“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在想什么吗?”
他不打算听她回答,很快接下。
“我在想,像你这样的女子,一定会是祸患,若不早早根除,日后不知会带来多少麻烦!”
他说着,突然手臂发力,将她腾空抱起。
吉雅慌张无措的趴在他肩上,只听泠泠脆响随着步伐在**交织。
他没走多远,将人放在床沿上,单膝跪下去将她一只足腕抬起,搁在膝头。
腰间短刀被他抽出来,不过十寸的脊峰密密麻麻刻着繁复的花纹,这把短刀还是在漠北时,赛马会上赢得的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