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16)
“吉雅在想什么?”
她笑着摇摇头,“没有什么,只是感觉天威森严不可逆犯,皇城比我之前想的还要可怕。”
如此说倒是勾起了萨日娜对皇位上那人的兴趣,她缠着吉雅非要她讲一讲,那人是个什么样子。
吉雅拗不过她,只好回忆起当时。
那时的他有些消瘦,看人时总带着些威慑的探究感,不过笑起来冲淡了那些冷峻,她此刻回想起来才发现,在她的记忆里,那人总是笑着的。
也正是因为他脸上总带着笑,叫她忘乎所以毫无戒备,这才中了他的计,搭进去自己也搭进去族人……
她说不出来什么,只好尴尬的笑笑。
姑娘们神态各异的跺跺脚开始练习,不一会儿只听隔着门,对面沉沉的传来一连串高呼,众人为之一振,站起来隔着窗纸朝那边看过去。
吉雅也无法自已的站起身来朝那边望,隔着厚厚的窗纸,那边灯火通明几乎什么都看不着,只听众官齐声恭迎新帝。
悬在胸膛里的心这时才仿佛落下去,吉雅远远的望着那边,好像从这声里看到了他站在高台之上睥睨众人的神态。
只要想想就好像见了他亲面似的。
接下来的时间也不知是怎么过去的,只听对面不断有人齐声恭贺,也夹杂着些许禀报事宜的声音,但他的声音一点都听不到,或许他到现在也还什么都没说。
吉雅坐回座位,手里的姜汤已经完全冷了,她听不见身边人的交谈,全神贯注只想听到他的哪怕一点回应。
难道做了帝王连说话都这么吝啬,她等着等着,一直等了许久也还是没察觉哪怕一丝熟悉的声音。
各个环节终于礼毕,轮到了梨园女娘们上场助兴的时候,还未出门,乐曲已经响了起来。
她们剩下几人只能眼瞧着大门敞开来,姑娘们鱼贯而出登上中央的舞台。
吉雅悄悄的移动身子,总算从敞开的缝隙一角看到了高台上的那人,只可惜离得太远,这样看过去只能分出高台上的确坐着人,但却看不清他的具体面容。
其实也不是多久不见,三年之间好似每一刻都能轻而易举记起他的样貌,如今再瞧只想看看他有没有变化。
人走尽了,大门倏然关上,最终也还是没能看到他如今怎样。
吉雅端正坐姿,闭着眼听前台上奏出的乐章,跟着一起轻哼。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其中无她,她怅然想着,恐怕陛下早已经忘了在漠北留下的旧事,再看舞娘也只能瞧见韶颜,望不见旧人。
第7章
正殿传来的乐声黄钟大吕,在比大乐堂大上许多的畅音阁正殿内回响,带来一种不同于常的气势,宏大、神圣、肃穆。几乎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欣赏台上的漫舞。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女娘们舞动起来极有风姿,几乎将曲里的菩萨扮活过来似的。
隔着窗纸,这边的人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萨日娜趴在了门上仔细看,恨不得戳个洞去瞧见那边。
只有吉雅在后面坐着并不看台前,她全部心神都投在了高台之后的那人身上。
原来还是高估自己,还以为自己经了这么多事早就不在乎见不见面,此刻隔着一扇门反倒勾起她的冲动,她隐隐有些后悔没有坚持登台,就算带着面具也还是想看他一眼的。
见一面全了她的心愿,好像给自己一个解释,一个终了,总好过她自己胡思乱想各样心酸。
如此静静等着,心也越来越沉,直至下台的女娘们进门才唤回了她的思绪。
刚下台还带着汗珠,如同撒了层金粉似的在桂灯下盈盈动人,女娘们围在一起互相叽叽喳喳的讨论刚才自己有多心惊,哪里差点出了差错,言笑晏晏间尽是扬眉奋颜。
“等下前面乐*工会奏上一段的曲,卓青环赶紧去换衣,等下还要你去献《白纻舞》。”
未料到还有表演,女娘们诧异的看着教坊使,他在众人的视线中撩袍坐到一边。
“虽是小年,献舞却不可能只有一场,早已经定好的,没提是怕你们心里着急更不专心练舞。”
语毕饮了口茶,仿佛不是什么大事般的顺口一提。
女娘们神态各异的各自促成一堆说话去了,吉雅看了一圈果然没有在人群里见到卓青环,想必是一下台就慌忙去换了衣。
独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她与教坊使这样不曾提前知会众人只有一个目的。
教坊使已经执掌梨园一方,但凡是有机会的情况下谁不想往上攀?最好、最快的办法自然是从梨园中捧出一位娘娘出来。显然螓首蛾眉、美目眇兮,又有旁人望尘莫及的卓绝技艺,这样的女娘无人不喜,怕是当今的圣上也会为之倾倒。
眼瞧着卓青环在众人视线里走出,一席绿衣犹如春水,和刚才庄重肃穆的《菩萨蛮》反差极大。
她仿佛察觉不到众人的议论,一步一步走到门口准备,那抹纤细挺直的后背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已经存下了信心一定会俘获圣恩。
吉雅看他们这般的全备计划实在忍不住苦笑一声。
这些精心准备在他面前恐怕不值一提,他是个反复无常难以揣测的人,更是不许人琢磨算计他。便是今朝他的确留了人也不一定会给恩典,他这人可容不得任何人猜到他的心思……
她正兀自思索着,只感觉面上两道视线盯着自己,投过去目光只见卓青环正回过头来皱着眉,好像在问她为何而笑。
吉雅忙掩了笑颜低下头去,但垂下头另一道视线还是如影随形,她好奇的看过去,只见面具后面的萨日托娅正冷肃的遥遥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