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186)
与她闲笑的妇人转过身,下一刻那舒展的笑颜却倏然褪去,寒冰一般掺着刀子的扭曲着,似是有无边的恨意正待消解。
将人扶到室内锦毯上跪下,吉雅连连道了多声谢,直起身子虔诚的睁大眼睛,想要将自己的诚意再多献给菩萨看到几分。
“请菩萨保佑我的孩子顺利降生,保佑他无病无灾平安长大,一生幸福顺遂喜乐相随。还有……请护佑孩子父亲也平平安安,祛灾消厄,逢凶化吉!”
不顾身怀六甲的勉力艰辛,吉雅硬是佝偻着身体,强行叩首在地上,一直连磕了三个响头才从地上爬起来,笑着抚摸浑圆的肚皮。
室内浓烟尚未消去,焚香浓重的气味里,她睁着眼也瞧不见影灯之下,立在佛龛旁的妇人正攥着手臂,死拧着眉头盯视着她的笑颜。
而她手旁的佛龛里空无一物,连刚点上的半炷香也拦腰掐断,似是不想给她半点许愿成真的机会。
退出主帐,吉雅拜了菩萨,这时才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几分。
正好这时有人唤她,吉雅循声而去,被阿真压到小凳上坐下,硬是被抢走了鞋,要在她脚心试用新学的按摩技法。
“阿真,你可别拿我开玩笑了!”
她挣着躲着,还是被她按在脚心,那股细细蔓延的痒意从腿上直钻到心里,吉雅大呼不行,却躲不过阿真这女娃娃的手劲,被她捏得连连笑嚷。
“别……哈哈,阿真!我真的受不了!”
后仰的下一刻差点栽到地上去,还是身侧挺身而出的臂膀将人搂起,才把她拯救出这难禁的困顿之中。
吉雅仰面摇着他的手臂,笑得话都说不清了。
瞧她这样,祈令夷将自己手里的碗递了过去用作交换,接下那只腿。
两人换了个方向,吉雅好不容易坐起来,只闻到鼻尖一股药香萦绕,那治眼的药显然是熬好了。
“这么久才熬出来?我听你早早就备好了药,没想到天黑才好。”
腿脚换了人捧着,微微用力的指压下倒是不像是刚才那般发痒,他单膝跪着将她的腿搁在膝头轻按,淡淡回应道。
“每一炉都要三碗清水熬作一碗,最后还要将熬煮出的药汤掺入另一种药材,继续煎出一碗,时间是久了些,管用就行!”
说着,示意阿真帮忙喂她喝药。
吉雅被送到嘴边的味道冲了鼻子,药味太浓,她也没信心能一口喝下,忙叫道。
“阿真,你帮我拿些蜜饯果子来吧!我实在是喝不下去。”
阿真向来听她的话,见她喝不下也就一路小跑着去抓些干果,吉雅听着人渐渐跑远,终于松懈下几分,摸着他的胳膊将人拖上来。
“宝哥你可曾看到了?”
他听到独处张口后的第一句就是问旁人,脸色骤然转黑,也不回答,唇角冷硬的抿成一条直线。
吉雅毫无察觉,还摸着他胳膊游到侧脸,体贴的将他额角忙碌的汗珠擦去,却口上不停又问了一遍。
祈令夷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才道:“近几日要迁牧场,巴图两个人忙不过来,丽婶叫他前去帮帮忙,过几日就能回来。”
听他如此交代,吉雅更甚疑惑不解,分明是早来的他更熟识这片的草原地形,宝日德还没待上几天,跟众人也不算熟悉,怎么迁场的事不叫他去,偏使唤刚来的宝日德?
他听完她的全部疑问,心底更蒙了层阴云似的不快活,明明他醒来不多时也跟着众人开始忙活,可她这心可真够偏的,那人一来,便心疼起人家去了。
祈令夷冷眼瞧着她,将手中已经渐渐凉掉的药碗抢在手中,抵到她嘴边去,叫她喝下苦药,再不要吐出什么令人难受的关切。
吉雅顺着他的意思喝了一口,只感觉喉咙都在被汤药蛰得发麻,连忙推开皱着小脸缩作一团。
“等等,阿真回来再喝吧!实在太苦了。”
他却不依,掐着她的脖子将人扶正,口中还念叨着什么,“良药苦口,不一口喝完凉了怎么办?”
半推半就的强饮下大半,剩下小半口实在灌不下去了,吉雅被浓重的药气熏得双眼通红,更是被又苦又涩的药汤灼烧着舌面,好不难过。
她推开药碗,向口中扇风,想扇掉些那回味无穷的苦味。
辄然,他伸在后脑的手掌压着她凑近,在无数清淡的水汽味里,啄吻红唇。一面启开贝齿,一面沉探其中,将舌尖难忍的苦涩尽数吸吮了去。
被他这样一吓,什么味道也都抛诸脑后,耳朵里只剩下舔舐啄吮中留下的水声。
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清泉味道不知是哪里来的,每每凑近,叫她本还残存的理智退却的堪比潮水,两只细伶伶的胳膊扒到他肩头,就绕到一处勾缠上,不想再下来了。
他好似早就拿捏了她的念头,唇上纠缠了一会儿,很快将人放开,又把药碗抵在齿间。
吉雅魂牵梦绕的被他牵引,此刻还意犹未尽,咯噔一声咬到木碗上,听他清浅的笑意,气得整张脸涨得通红。
“喝完再亲。”
她气鼓鼓的就是不张嘴,被他捏着脸颊掐了好几下,又哄又骗的逗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将剩下的药汤喝下去。
他倒也是讲信誉,药汁刚咽下去便覆唇过来,轻柔的将她唇齿间的所有苦涩尽数舔走。
两个人你缠着我,我裹着你的好不亲近,可远处躲在垛草后边的阿真眼见这一幕,实在是无法同平常一样,装作无事发生乐呵呵的跑到两人跟前。
她远远瞧着,胸膛里向来欢脱悦动的心脏好似在这一刻融化了一样,淅淅沥沥的滴下蜡油,烫的她胸口好生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