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190)
她这边还未想清如何应对,身后推着她们进院的仆从,已然将两人提着胳膊拎到那凶徒面前。
范廖一臂系着锦裘挂在脖子上,看那许久不见,叫他日思夜想恨不得嚼碎了的盲女重新出现在眼前,双手被缚隐隐透着磨出的血红,不大的小脸上,鼻尖眼角红成了一片。
他死死盯着,看到她柔弱无依的恐慌模样,臂上萦绕不散的疼痛带来的怒气才终于消解半分。
“行了,先下去!别白忙活了!”
身侧战战兢兢为他施药的大夫终于得了准许,匆匆收拾好工具,头也不敢回的跑出庭院。
那位的胳膊已经从肱骨断了,如今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不可能叫他一日痊愈,但这位嚣张跋扈久负盛名,自己据实禀明可能落下残疾,公子哥哪里肯听,暴跳如雷的要他们去抓人。
而今这人总算是带到了,自己也终于能回家,走出这凋零颓败的一方庭院。
退出院门的那一刻,他还是没忍住回了头,那被掳来的两女容色绰约,其中一人更是眉目如画娇婉动人,只可惜被这样的豺狼握在手里,恐怕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范廖终于见到人,计划也正顺利进行,过不了多久就能听到更好听的消息传来,无处发泄的怒气得以暂缓三分。
他一手端着茶杯,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的饮茶,将院内凝滞的空气再次压紧。
吉雅知道他是在给她施压,但她现在即便痛哭着跪地求饶也不会有太大改变,只有等着他先开口,试探他对自己还有没有其他念想,那时便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院内久久的静谧压得在场的奴仆也不敢出声,本是娴雅的院子被无言众人衬托的极其诡异,好一会儿,还是范廖先没意思,启口问她。
“几日不见,姐姐过得好不好?”
被称作“姐姐”的眸光一转,终于在紧张中松下三分忧虑,她双手揪着衣襟,上前一步,挡住了身后扯着她袖子的阿真,缓缓出言。
“郎君,前些日子我们之间似有误会,并不是有意伤了郎君,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放我们姐妹一条生路?”
范廖盯着她的脸阵阵无言,好一会儿才忽然咧着嘴笑了。
“无意吗?他可是连骨头都掰折了!这么大的恶意还算得上无意吗?”
他站起身来走到身前,细细的将她眉眼又看过一遍,紧接着忽而掐住吉雅后颈拉到近前。
“姐姐,此事因你而起,要你一概负责才对!而且,我也没想到你会多带一个筹码给我。你说,小姑娘正值青春年华,应是不好遭什么恶事,遗恨终生才对吧?”
颈脉被人死掐着,吉雅大喘着气去掰他手指,可越行挣扎,掌下越是不断用力,她几乎快被捏没了气,恐慌中听见身后阿真撕心裂肺的唤她,又被人强行捂住嘴,呜咽的痛哭声声难息。
“我会听话!放开阿真。”
范廖眼瞧着被掐得通红发紫的一张脸,出口仍是在关心旁人,忽而生出股变态扭曲的快意,他松了手,眼见她狼狈的跌落在地,顺势蹲下身盯着她惊惧的脸笑言。
“放了她也可以,但姐姐在我这只能卖一个人情!救她还是救你腹中的孩子?姐姐不妨再多考虑些时候。我会等着,就……日暮,今日斜阳落下山岗为止,我要听到姐姐的答复,若是到时候还没抉择其一,我就送她们俩个一块上路!你觉得这般如何?”
“不行!”
没*等她说完,范廖起身俯视着跪伏在地上的女子,朗笑道。
“姐姐可要好好想,时候可不多了!”
说完,悠然抬步离去,剩下院中惊恐苦涩的两人抱在一起,簌簌泪滴沾湿了彼此肩膀,尤其抱着肚子的那个,她无声的好似被巨大的恐惧摄住心神,纵使落泪也分毫不见泣音。
纤弱的手指抚在心口,好似喘不过气似的拧着眉,只一垂目,两弯蜿蜒的积水似的两道泪痕曲折而下,在衣襟处绽开洇湿的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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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被推入柴房,吉雅本就脚步虚浮,腿上软哒哒的抬不高半寸,被强推着迈进房里,差点被门槛绊了个跟头,还是阿真在侧慌忙扶住了人,将她拎起来。
胸膛内因方才那番话狠狠跳着,由是眼下惊惧也并未分走片寸担忧。
他说一定要她在阿真和孩子中间选,可她初为人母,怎么能在两个孩子中间狠心放弃任何一人。
眼见她面色苍白发青,柴房的门也就此关上,甚至听声音好像还落了锁。
阿真不忍她如此心惊胆战,被绑着手臂也还是不顾勒痕将人扶坐在地。“阿雅姐,你不要害怕,四哥马上就会找到我们的!我们只要再等等,他会来的!”
被她安抚的女子苦笑着扯开嘴角,却连声音也发不出,只得又落下去。她两鬓辫拢的发辫在磋磨中散得松松垮垮,颈上还有一圈青红的掌印,愈发衬得她整个人面白如纸,好似快要虚耗晕厥的病重模样。
俄而好半晌,她才从那无处依存的恐慌中回过神,双手被麻绳勒得透出血红,却还是紧紧握住阿真的两腕。
“阿真,不论四哥会不会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前,若是万一……有了机会,不可有所迟疑,哪怕是我们中间只能跑出去一个,也千万不能犹豫!”
阿真被她破釜沉舟般的静言神态吓到,然而看她逐渐敛眉垂目,沉静非常,被人拿捏在手心的齿颤胆寒也好似顿时消散殆尽。
阿真依偎着她,全然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她这个,前不久还毫无关系的姐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