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秋波(150)
碎木石子从身上碾过,云镜纱疼得咬住唇,紧紧抓着孟桓启身前的衣料。
身上的人忽然抱着她一转,二人滚入一个山洞,云镜纱抬头时,正好瞧见雪浪瀑布似的从洞口滚下。
身后有人拥住她,低声安抚,“暂时安全了。”
云镜纱回神,“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
孟桓启:“他们身手都不错,能自保。”
云镜纱低低“嗯”了一声。
有雪从洞口滚进来,湮灭了山洞最后一丝光亮。
孟桓启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摸黑一吹,眼前蓦地出现一抹火光。
云镜纱循着光亮偏头,正正瞧见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眼。
眼睛的主人定定凝视她,目光幽深,似乎带着让她喘不过气的神情。
云镜纱偏头避开那抹视线,“我、我去找找山洞里有没有干草。”
起身的瞬间,一只大手攫住她的手腕,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山洞中。
“小雨。”
云镜纱浑身一僵。
多年不曾听到这个称呼,这一瞬间,她竟然有股想流泪的冲动。
她努力逼回眼中泪意。
孟桓启嫌不够似的,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你爱上我了,魏妤。”
耳畔仿佛有钟声震响,云镜纱的身子止不住颤抖。
魏妤,魏妤。
做云镜纱做久了,她险些忘了,自己曾经是魏妤。
家住在京城安桐巷第八户,父亲温和,母亲慈爱,家有一姐一妹,平凡安稳,不缺吃穿。
可惜,姐姐十六岁那年被靖国公府高高在上的世子舒晋看上,强抢入府,最终害得她家破人亡。
从此,世间再无魏妤,唯有云镜纱。
一双手将火折子放在她手中,从后揽住她的腰,企图用他冰冷的身体将她温暖。
“啪嗒。”
眼泪砸在孟桓启拥着云镜纱的手背上,令他心头一颤。
他听见她茫然惶恐的声音,“我怎么会爱上你呢?”
“我怎么能……爱你呢?”
他是孟桓启,是大周帝王,他的身上流着一半舒家的血,正因有他在,舒家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杀了她的爹娘姐妹。
她怎么能爱上身负舒家血脉的孟桓启?
她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亲人?
泪水模糊了云镜纱的视线,火光化为一点朦胧,在她眼中跳跃。
听出她话中彷徨,孟桓启手臂收紧,下巴放在她肩上,“为何不能爱我?”
云镜纱啪嗒啪嗒掉着眼泪,抿唇不语。
寂静山洞中依稀可闻她强忍的抽泣声。
孟桓启:“小雨,你可知太后为何要杀我?”
突如其来的话题令云镜纱怔住,泪眼迷蒙抬眼。
孟桓启握住她的手,将火折子合围在掌中。
他看着那点火光,语气平淡得仿佛与她讨论今日晚膳用什么。
“我并非太后之子。”
什么?
手中一抖,火折子险些脱手而出,却被孟桓启紧紧握住而不得动弹。
火光摇曳,指腹擦过焰
火,带来轻微热度。
云镜纱不可置信,哭音不减,“你说什么?”
好不容易撬开她一条缝,孟桓启自然不会放过。
他知道,她最在意的便是他身负舒家血脉的身份。
他会打破她最后的顾忌,让她心甘情愿承认自己的心意。
“我的生母,乃是容淑妃。”
孟桓启低声诉说着这段往事。
“先皇做皇子时并不受宠,只因夺嫡之争击搏挽裂,皇子死的死伤的伤,他这才登上皇位。”
“舒家支持的三皇子惨死,新皇登基,他们为了皇后之位付出了极多,自不可能拱手让人。”
“可是当时,先皇已有皇子妃。”
“我生母出身容家,世代耕读,以藏书著名,她与先皇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但因容家在朝中并无重臣,先皇登基时,以舒家为首的朝臣逼着他贬妻为妾,从此,六皇子妃成了容淑妃。”
“先皇做惯了闲散皇子,一朝做了皇帝,自是措手不及。他失了先机,导致朝政被舒家掌控,不得不低头。”
“后来,舒皇后与容淑妃同时有孕,她故意与容淑妃同日产子,调换了二人的孩子。”
云镜纱从往事中抽出神来,讷讷道:“为什么?”
孟桓启低声,“或许是不甘嫉恨,或许是想看着自己的儿子被父皇疼爱,又或是得意于将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云镜纱追问:“后来呢?”
孟桓启顿了顿,“后来,果真如舒皇后所料,父皇待她所出的大哥极好,亲自为他开蒙,请大儒教导,几岁时便将他带在身边,旁听朝政。”
“他并不似舒家人,反而像是容家血脉,礼贤下士,温和有礼,无论是宫闱还是朝堂,皆对他推崇备至。”
云镜纱听得心中酸涩,“那你呢?”
大皇子的一切,分明该是他的。
“我?”
孟桓启的声音带了几分虚幻,并未答复,继续道:“八岁那年,我偶然与皇兄相遇,他为救我不慎摔下假山,昏迷不醒。”
“舒皇后压着我,在容淑妃的钟粹宫前跪了一天一夜,皇兄醒来后,她以要我为皇兄赎罪为由,将我送到宫外万佛寺。”
也是在万佛寺,孟桓启认识了当年无忧无虑的魏妤。
“在万佛寺的第五年,容淑妃无意间得知我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当时她的身体日渐衰弱,缠绵病榻已久,气急攻心之下吐血而亡。”
“父皇暗中查到容淑妃的死与皇后有关,愤怒之下设计让舒皇后以为当初换孩子并没成功,我就是她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