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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秋波(90)

作者: 鹤松楹 阅读记录

她偏头去看。

男人俊挺五官笼在昏黄中,眼睛闭着,面无表情,可半掩在墨发下的耳尖却是一片通红。

云镜纱眼中含笑,伸手去拨弄他的耳朵,口中惊讶,“咦,陛下的耳尖怎么这么红。”

一只手将她攥住,力道有些紧,孟桓启哑着嗓子,“不许胡闹,睡吧。”

云镜纱见好就收,拉着孟桓启的手乖乖闭上眼。

……

凤仪宫。

舒裳晚喝了口汤,懒懒问:“陛下还在长极宫?”

飞荷拧眉,“陛下去了玉华宫。”

“哐当。”

瓷碗被重重搁在桌上,溅出来的汤汁洒了舒裳晚一手,她气恼地用帕子擦去,忿忿道:“又去了玉华宫,那云婕妤到底有什么好的!”

飞荷面无表情,“若非娘娘无能,怎能让一个乡野丫头把陛下抢去。”

舒裳晚瞪向她,“你敢指责本宫?!”

飞荷垂下眼,“奴婢不敢。”

嘴里说着不敢,但语气和神态却并非如此,轻慢得掩不住眼角的轻蔑。

舒裳晚大怒,正要出声,丹莹急忙上前打圆场,“飞荷嘴笨,娘娘莫气,快用碗糖蒸酥酪甜甜嘴。”

“气都气饱了,甜什么嘴!”

舒裳晚一拍桌子站起,怒气冲冲往外走,“丹莹,随本宫出去消食,只准你一人跟着!其他人少来烦本宫!”

“娘娘慢些。”

丹莹急急提了盏灯,追着舒裳晚出宫。

夏日的夜繁星茂密似河,皎月高悬,洒下层层银辉。

带着燥热的晚风吹过宫灯,灯下长穗飘荡,光影映在人脸上,晦暗不明。

丹莹跟在舒裳晚身侧,低声道:“这个飞荷越发傲慢了,娘娘,不若……”

听出她未尽之意,舒裳晚摇头,神色冷淡,“好歹也是‘母亲’亲自选的人,若是不明不白暴毙,她指不定得进宫过问。让我见她,我不得恶心得三天吃不下饭。”

“母亲”二字咬字极重,不含亲昵,反而有切齿之意。

丹莹思忖,确是如此。

飞荷若是死了,国公夫人定会另外选人进宫,与其来个不知底细的,不如留下飞荷。

舒裳晚随手折了枝木槿拿在手里把玩,沉沉叹了声气,惆怅不已,“明日又得见云婕妤了。”

丹莹是她最信任的人,在她面前,舒裳晚永远能保持最真实的模样。

耷拉着眉眼,舒裳晚连声抱怨,“上次陛下来凤仪宫时你是没见到,他那张脸冷得我直打抖,吓得我心肝直颤。”

“那日若不是见她身边跟着人,我哪有胆子敢让她罚跪?再者,她就跪了不到半盏茶,

能受什么伤?想当年,我可是经常跪足两个时辰。果然,只有放在心里的人才会不在意伤势大小,哪怕她受了丁点委屈都会紧张不已。”

话音里藏着羡慕,听得丹莹心酸,“姑娘……”

舒裳晚自嘲一笑,“好端端的,说这些做甚。”

惆怅来得快去得也快,舒裳晚气闷地揪着手里的木槿花,极力压低嗓音,“太过分了,陛下真是太过分了!不能抢她东西,不能让她受伤,偏偏还得让阖宫上下知晓我们二人不和,那我这愚蠢又恶毒的贵妃还怎么演?”

舒裳晚凶神恶煞地瞪着眼,“看来只能动嘴了。”

她用肩膀撞了下丹莹,“快给我想想,明日见了云婕妤,我该怎么讽刺她。”

丹莹无奈,“姑娘是忘了当初在庄子上以一敌十的英姿了?”

舒裳晚神情微顿,眸光怀念。

半晌,她哼一声,“那些腌臜话,我怕她听了当场哭出来。若是陛下得知我把她骂哭,回头不知怎么找我麻烦呢。”

“况且面对那般美人,那些话我也骂不出来啊。”

舒裳晚叹气,“怎么和东家娘子相处,真是个大问题。”

丹莹忍俊不禁。

舒裳晚话说不停,“你说,陛下究竟怎么想的?既是真心爱重,这个节骨眼便不该让她进宫。等一切尘埃落定,再与她相伴不好吗?”

丹莹轻声道:“大抵是,情难自禁。”

舒裳晚顿住,轻声喃喃,“情难自禁。”

多么美好的四个字,对她来说,却再也不可能了。

狐狸眼里的神光一寸寸暗淡下去,舒裳晚不再开口,主仆二人行走在宫道上,享受着罕见的宁静。

“什么人?!”

前方忽然响起一声高喝,灯烛晃动间连片黑影沉沉压来,仿佛不知名的深渊猛兽,一瞬便能将两人吞吃入腹。

丹莹收敛神情,大声呵斥,“瞎了你们的狗眼,若是惊扰了贵妃娘娘,你们担当得起吗?!”

那队禁卫已走近,为首之人惊愕,“贵妃娘娘?”

舒裳晚腰背挺直,抬起下巴,神色冷傲得不可一世,“见了本宫,还不跪……”

“……拜。”

“啪嗒。”

手中木槿花无声掉落。

烛火晃动,光影昏暗,可她眼中却清晰映着那人的脸。

他穿着普通的禁卫服,皮肤呈小麦色,露在外头的五官英俊硬朗,左眉尾处有道疤痕,斜斜印在脸上。

恍惚间,舒裳晚眼前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一身普通短褐,袖子挽到臂弯,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他站在阳光下,笑容却比日光还要灿烂,奋力向她挥手,“晚晚,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画面一帧帧退散,少年的脸逐渐转化为眼前的青年,他态度恭敬地垂着头,沉沉几个字顺着夜风送入舒裳晚耳中。

“见过,贵妃娘娘。”

那一瞬间,舒裳晚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