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阿姐(46)
“好,今夜有劳大人。”沈遥屈膝行礼后,派了两个小厮将官兵们送走,这才终于来到床边,看着靠在床上,脸上挂彩的夫君。
她将下人们屏退,用热水拧了帕子,一点点清理着他脸上的血迹。
宋衍见她沉默不语,心悬在了半空,口中泛着铁锈味,整个人好似踩在悬崖边,一不小心便是万丈深渊。
烛影映在她的脸上,她神情专注,手中的热量从脸颊传递到胸膛。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阿姐的?
好像是知晓阿姐私下为他教训了马夫儿子那一刻,又好像是他发热时,她将一条冰凉的帕子放在他额头。
即便阿姐嘴上讨厌他,满口“臭弟弟”,却从未真正伤过他丝毫。
好像,更是那夜官兵冲进沈家,所有人都四散奔逃,阿姐找到躲在槐树上的他,第一次朝他伸手,告诉他:“小衍,不怕,阿姐会护好你。”
从出生起便没被人在意过的他,本以为此生都血冷心硬,还是因此动容了。
他好像是一只弱小的蚕蛹,伪装成乖小孩的模样,为自己铸了一个茧,将真实的他厚厚包裹起来。而她却为他准备了最好最舒适的环境,推动着他化茧成蝶。
她不同于世间任何一人。
他说,她是他唯一的亲人,这句话是真的。
后来,他长大了,他成了男子汉,他想要换过来,以自身的力量保护他的阿姐。
而他手染鲜血,脚踩万骨,当终于获得他想要的力量时,他却看到了那一幕。
夕阳西下的太极宫甚美,那座假山后,阿姐主动拉起那个男人的手,脸上堆满笑意,后来,阿姐亲自与他说她要嫁给那人。
那时,他才意识到,阿姐终会嫁人。
凭什么?
那个男人,宁梓谦,配不上他的阿姐。
他忘不掉那一幕,多少日日夜夜,在自己手心划出无数道伤痕,于是开始暗戳戳跟踪她,监视她。
甚至在她睡着时躺到她的床底,听着她柔和的呼吸,与她共眠。
他怎会允,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他的阿姐,诺诺,不要他,将他一人留在那把冰冷的龙椅之上。
宋衍摒气,装作不经意问起,“那歹人,与诺诺说了甚?”
沈遥顿住手上的动作,看着他脸上的淤青,直接说:“他冲进来,说他才是我夫君,喊出了我的小字,又说了当初迎亲遇到山匪的事儿。”
宋衍冷着脸,眼皮不可察觉地一跳,开始思索他是不是应该将她和自己铐一起,以免跑了。
或者他是否应该将宁梓谦杀了,将肉剁碎,看不出人形,叫她再也找不到此人存在。
又或者,引诱阿姐亲手杀了他,他便能化作鬼魅纠缠,她也便能至死都记住,她的夫君是他。
“你信吗?”
沈遥一滞,没有立刻回答他。
宋衍听不到答案,有些慌了神,一把抓住她的手,“诺诺,你答应过会信我的。”
慌乱下,他直接倾身上前,死死抱住她的腰,头埋在她身前,呼吸愈发粗重急促起来。
“诺诺,你怎能因一不知哪儿跑出来的外人,就质疑我!”
沈遥听着他逐渐混乱的气息,竟无言以对,她没想到,她的夫君竟能如此不安,如此依赖她。
说实话,在听到宁梓谦那些话时,她并非没有产生过怀疑,包括现在。
他抱得愈发紧,沈遥被勒得蹙眉,抓着他肩膀往外推,“时衍,你放开我。”
他摇头,更用上了几成力,好似要将人拆吞入腹一般。
沈遥顿时无语,最后拍了拍他脊背安抚:“你弄疼我了,你先放开,我不走。”
闻声,他犹豫片刻后才松开双手,抬起头,漆黑的瞳孔在烛光下竟没反射出一丝光亮。
沈遥重新喘过气后,扭头看他这副满是死气的模样,像一直受了伤的
小兽,警惕又脆弱。
她心软了。
她垂眸,取出药膏,将其轻轻抹到宋衍伤处打旋,叹了口气,“时衍,从我醒来,忘记一切后,你为我做的一切,对我多好,我并非看不到。我一直以为,感到不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因为身为一个得了离魂症的疯女人,作为夫君的你,是我唯一的支柱与依靠。却没想到,原来你比我更加不安。你说你傻不傻?”
宋衍“嗯”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声音很低,“你信我吗?”
沈遥不知为何,越看他,越觉得他模样可怜,“我愿意相信你的。”
她说的不是“我相信你”,而是加了“愿意”二字。
不过这也够了。
最起码,这出苦肉计让沈遥偏心到他身上,被宁梓谦那小子以下犯上揍一顿,也挺值。
屋外夏日的蝉鸣与蛙鸣交替着,跃入耳蜗,慢慢平静下原本的兵荒马乱。
沈遥将带血的帕子用热水洗净后,看向他身子,“你身上的伤呢?我看你身上也被打了不少下。”
“嗯。”宋衍脸不红,心不跳,眼神带了些病态地斜瞟着她。
他利索地解开身上的系带,将自己剥了个干净,只留下一条亵裤。
沈遥垂眸看去,没有什么血迹,都是些个淤青。
“背上呢?”
“没有,就前面。”
她一边涂着药膏,一边欣赏着男子的身躯,忽然口干舌燥,头昏脑胀起来。
“说你是绣花枕头还真是,这一身腱子肉都白练了。连我都打了那人好几下,你怎的就光上去挨揍了呢?”
努力散发雄性气息的宋衍听到这话一哽,沉默。
沈遥乜他一眼,没忍住笑了出来,手上力道没用好,重重一压,宋衍疼得低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