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业尴尬期(65)CP
林其北无意识睁眼,眼底不清楚,脑子也模糊,“嗯?”
“还吃饭吗?”
“吃吧,”林其北坐起身,手压麻了,晃着松了松,他看一眼外面天色,很暗了,而后又从落地窗的玻璃看见段铖的脸,心不由漏跳几下,用轻咳尴尬:“吃完再睡。”
睡哪里等一下再讨论。
段铖干脆席地而坐,在落地窗旁架起电炉子,摆上一口浅锅,中间隔块板,左边清汤,右边红油。
烫还没沸,林其北饿得前胸贴后背,迫不及待夹起肉放红油烫里煮。
眼巴巴等着。
“……”段铖有时候都羡慕他:“你不控食吗?”
“控食?”
段铖说:“做演员、当明星,站在聚光等下,暴露在无数人视野中,高矮胖瘦、好看不好看都会被人说。”他指了指像火山岩冒泡的红油锅,其实有些馋:“就这,闻一下,罪恶感萦绕半年。”
“啊?”林其北护食:“你千万别端走,我肉没熟呢。”
段铖笑笑说不端,“你食欲好,为什么不长肉?”
时间正好,林其北捞出肉,麻酱碟里滚一圈,吃进嘴里,好幸福的样子:“我的新陈代谢天赋异禀。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段铖专注地往清汤锅里烫山药和鸡胸肉,不明所以:“嗯?”
“骂我是饭桶。”
“哈哈。”段铖说:“我没有。”
两个人吃饭,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狗狗偶尔过来蹭一口肉,但猫没有,小猫高冷,骄傲地踩沙发上舔毛。
除夕晚,禁放烟花爆竹,大城市并没有多热闹,但家里却很不一样。
一口锅,一团火,好多食材,猫猫狗狗,两个人。
其实在浮躁的社会环境中待久了,看惯了虚与委蛇的人心,还是会向往安静但不寂寞的时刻。
他们彼此不经意间对视一眼,空气都变得滚烫浓稠。
过年期间不安排工作,职业要饭的都要回老家过年,但段铖没有,他似乎很习惯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取悦自己。
林其北想起第一次上段铖房车听到的那通电话,气氛正好松弛,他便问了出来。
“段老师过年都不回家吗?”
“不回,太远了,”段铖淡淡地说:“麻烦。”
“在哪里?”
“大山,”段铖说:“要从山里走出来,很不容易。”
林其北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但做倾听者的前提是对方愿意袒露自己的过往。其实他觉得自己和段铖的关系还没深到可以剖析过往诉衷肠的地步,不过段铖还是说了。
他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他妈生他的时候,家里一间原本就四面漏风的棚突然倒了,他爸很邪门的从半山腰摔到了山底,断了条腿,给家庭经济情况雪上加霜。全家一致认为段铖是灾星,只能打骂出气。所以他小时候基本就是在夹缝中生存。
“我没有上过几天学,从会走路开始,不是下地干活就是炒菜做饭,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根本做不出能吃的饭。”段铖平铺直叙,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我爸不高兴就打我,我妈在一旁看,加油助兴,我被打断过腿,没去医院,自己长好的。我们那里一个赤脚医生说我运气好,骨头没长歪,不然成瘸子了。”
林其北却默了默,挑挑拣拣,说:“怪不得你厨艺好。”
段铖笑得有些缓,说嗯,“本来想着逐梦娱乐圈如果失败,还可以找个饭馆当厨子。”
林其北也笑,“那也挺好,安逸嘛。”
“没几年我弟出生,正好家里的低保政策下来,政府给我爸安排了工作。”
林其北好像听着什么狗血有声剧,猜到了下面的剧情:“你爸妈就以为你弟是福星,然后把他供起来了?”
段铖没什么表情,点头。
林其北不知道怎么评价。
“媒体报道上都说我励志,其实不是励志。”
林其北眨眨眼,筷子夹着毛肚忘记了时间,他问:“那是什么?”
段铖耸了耸肩,“是求生欲,我不出来,我就得死,我不成功,我也得死。”
被困死或者饿死,没有区别。
林其北尝试理解,不知怎么,心尖幽幽泛出一点说不出的滋味——
没父母,和有父母约等于没父母的,心理落差可能不同,但说不好谁比谁更悲哀。
“那你现在养他们?”林其北问。
段铖沉默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房间里只能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和氤氲中彼此迷蒙又迷幻的脸。
林其北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有些过意不去,想道歉。
“段老师……”
段铖捏起筷子,碰了碰林其北那双,“啪嗒”一声,好清脆。
“毛肚煮这么久还能吃?”
“……”林其北淡定将其夹起,放嘴里,嘎吱咬。
牙口真好。
“不是我养他们。”段铖突然开口。
林其北一愣:“?”
“我每个月给他们一万,不多,但已经是他们认知以外的数字了。一开始他们不敢花,后来渐渐胆子大起来,认为我有钱,相当于他们自己有钱,一旦花起来就收不住,盖房子、买车子,给我弟娶老婆。时间一长,这点钱就不够了。”
林其北觉得段铖说这话的情绪有点怪,表情看上去很平静,可眼眸微微压低,显得语调很沉,沉到了深潭泥沼里,摸到的全是烂掉的根,但他并不在乎。所以林其北突然对他陌生——好像段铖永远一派正经,高贵冷艳的气质中,还藏着很鲜活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