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法表(67)
他和那个姓裘的装傻充愣耗了整整四十天,现在石膏也拆了,骂名也背了,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处理这个烂问题。
“没你和裘爷那么早。”侯清洋笑着说,“我俩在外省上大学才遇到,都是临安的,久而久之就好上了呗。”
“要不是学医年份久,我也不至于陪读陪出个没用的博士位,回来卖烧烤差点被踢出族谱了。”侯清洋同样喝了口假酒,喝完才想起桌上的东西都兑过水,只能尴尬地咧嘴一笑:“哎,可惜啊。”
“我们侯老师还是没接受,他今年才让我进家门呢,还需要时间。”
“所以你也不要心急。”
“不能心急。”侯清洋说。
这位老大哥的调子突然柔和了几个度。
为什么?
因为台上的那个鼓手开始拿话筒唱歌了。
“……”原晢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他急个屁啊!
终于知道被喂狗粮是什么感觉,原晢恶狠狠地连吞几个小蛋糕,又给自己猛灌了几口假酒。
啊!这酒好难喝!
那个姓裘的到底死哪里去了!
“你手怎么样了?”
直到台上换人,侯清洋才终于回过神来,对着少年灵活的右手没话找话:“这条街年后就要拆了,我准备把门店搬到对面中心区,场地也会更大更豪华,马上就开始装修了,寒假无聊的话可以来帮帮忙。”
少年给喜爱白嫖的老滑头翻了个白眼。
“不白来。”侯清洋嘿嘿一笑,赶忙改口:“有酬劳,包接送,饭点还管饱!”
“哦。”原晢在心里念着,主角肯定是那个姓裘的。
“到时候和裘爷一起来呗。”侯清洋假装不经意地邀请,“裘爷认识的人多,刚拿下这铺子的时候他帮了不少忙呢,等下个月……”
“哦!”
-
过了零点,裘时才终于回到申经街。
夜间下了几滴小雨,道路上满是青草腥气的风,夹杂着一丝冬季的冷调。
热闹已经散场了。
看到班机顺利起飞的消息,裘时不免松了一口气。
可算把老巫婆送走了。
他理了理衣袖,把下午的诊断结果对折成爱心,侧身推开了烧烤铺的大门。
“天爷啊,您可算回来了。”侯清洋立刻招呼黑围裙大哥们停下清扫工作,准备把门店钥匙交给这位爷就撤,“看着情绪不太好,喝了不少呢,兑水的都尝不出来了,哄着点啊。”
“怪我,怪我。”华一拓主动请罪,“过几天请你俩吃饭,地点随便挑,我买单。”
“嘘,小声点,别把人再吵醒了。”侯清洋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小醉鬼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连忙把钥匙塞到了裘时手里。
“可店里没床了怎么办?”华一拓冒死提问。
休息室唯一的行军床也被薅走了,那可是他特意留下的,结果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躺一次就……“要不我去急诊再搬个床架子过来,今天中午拆石膏特别顺利,咱裘爷都忍了已经一个多月了,可不能浪费这花好月圆……唔!”
华一拓话还没说完就被侯清洋捂嘴带走了。
大门合上的瞬间,街边的嘈杂声逐渐消散,室内只剩中央空调还在悠悠送着暖风,目光所及之处满是专属于夜晚的静谧与安宁。
裘时脱下大衣,在吧台处顺手拔掉了监控电源,尽可能轻声地往里侧走。
原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在演出接近尾声的时候,侯清洋从隔壁桌顺了一本成功学过来,名为《快乐的捷径》。他随手翻了两页,对金钱至上的俗世价值观表示不齿,并转头问原晢:“你快乐吗?”
原晢:“?”
少年喝了太多假酒,人有点懵,不明不白地摇了一下头。
兜里的窘境让他无法拥有书封上的快乐。
但好在,这种快乐并不诱人。
“金钱买不来真正的快乐。”侯清洋和舞台上的疯子对视一眼,笑着把书合上了,“别信这些破书,过来人的经验更重要。”
“想知道快乐的捷径是什么吗?”侯清洋好心问。
原晢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大问号。
“想要快乐的话……”侯清洋抵着书册,悄声说:“就好好地谈场恋爱吧。”
“谈个恋爱就好了。”
话音刚落,这位专程误导青少年的中年人就大笑着跑走了。
原晢:“……”
侯清洋离开后,原晢愣愣地盯着封面上的几个大字出神。
捷径。
快乐的捷径。
恍惚之间,摇滚乐变成了摇篮曲,催眠的低音节奏不断循环,他明明只是挨着酒瓶闭了一下眼,突然就看见了小时候遇到的那个大富翁。
意外的是,大富翁和那个姓裘的长得一模一样。
幼时的记忆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是那一天。
大富翁拿着一张崭新的乘法表,兜里的百元大钞满满当当,在路口的夕阳下朝他兴奋挥手。
“明天见!”大富翁高兴地说。
“到时候我在楼下等你!”
“不要迟到啦!”
可是……我今晚就要走了。原晢说。
我今晚就要走了啊。
你不要等我。
不要等我。
原晢用力扯着嗓子,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好用力挥舞双臂,反复在空气中打着叉,拼尽全力向那个愈发渺小的影子传递信号。
“明天见!”大富翁看到了,于是更加热情地回应他。
“我走啦!”
“明天见啦!”
没有明天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