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3)CP
周千澍站在她身后,也是一脸担忧和不放心,我有点好笑,这到底是送我去嫁人呢,还是送我去刑场啊?
“好了,别送了。”我拍拍陈女士的肩膀。“车就在楼下呢。”
陈女士欲言又止,我哥看出她有话要单独和我说,很有眼色地回房间了。我拎着行李箱,戴着她亲手织的围巾和手套,站在光线昏暗的楼道里,等待她最后的道别。
“难知。”她犹豫很久,终于开口,“妈是真希望你在那边能过得好一点,这些年,妈都对不起你。”
“说什么呢。”我放下行李箱,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到她掌心。
司机站在车旁边等我,见我下来,又帮我提行李箱,又帮我打开车门。
我不记得是我几岁的时候了,有个冬天也是特别冷,我和周千澍两个人被裹成两个圆团,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抹着眼泪,站在公园门口等待陈女士的到来。
我们迷路了,因为我说要看水池里的乌龟,周千澍紧紧牵着我,人群就这么把我们俩和陈女士冲散了。
广播又播了一遍,陈女士眼眶通红,印象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她冲过来,抱住直咳嗽的周千澍。等问清楚我们俩是为什么走丢后,她抬起手来,大力地往我身上打了几下。
其实我挨打挨惯了,疼倒是不疼,不过她这么几下子过来,我下意识还是想要躲开。那天下雪,地本来就很滑,我摔了个屁股墩,脑袋正好磕到旁边的石头上了。
疼,真的很疼。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哭。直到陈女士把我带到医院里,医生帮我处理好伤口,包扎好,我都没掉一滴眼泪。
护士拿着棒棒糖,想等我一哭就塞我手里,我这么滴泪不流的,反倒把她变得有点尴尬。医生倒是挺赞许的,夸了一句“这小孩挺坚强啊”。
和周千澍比,我就是一块橡皮泥,搓圆搓扁都可以,不像他,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舍得去敲打一下,生怕下手狠一点,他就碎了。
陈女士拎着脑袋上包着纱布的我去吃了一顿很美味的西餐,没有周千澍,没有她的训斥声,那是我吃过的最舒服的一顿饭。吃完那顿饭,我忽然想,如果没有我哥,我每顿饭都能吃得这么舒服吗?
很快我又觉得我这么想太不应该了。很多次,周千澍都把自己的零食分享给了我,没有他,我哪能吃到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现在我想想,那一天里,大概有好几次,陈女士想开口跟我说对不起,但她开不了口。
等我要嫁出去的这天,她把这些年的愧疚折叠成这三个字,塞进了我的口袋里。
一路上司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从倒后镜里看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我有心想打破这阵沉默,想想万一他的意思是我能被他们家宋总娶上,着实有点高攀了,那我要怎么接话呢?
我最终没说什么,只等到了宋家住宅门口,才说了句谢谢。
“没什么,这是我的本分。”他拔了车钥匙,下车帮我开车门,拉行李,好不殷勤。
我还是没忍住,“宋……宋总在家吗?”
问完我都觉得搞笑,要和宋恒焉结婚的人是我,结果我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还得跟个陌生人似地向别人打听小道消息。
司机转过身,“宋总还在公司,他今天有个比较重要的会议,可能得等到下午四五点才能回来。”
“好,前面有台阶,你看着点。”
其实我真不在乎宋恒焉在不在家,以及他回不回来和我会面这种事,只不过我要是一嘴都不问,未免显得太过生分。
表面夫夫也是夫夫,该做样子的事还是得做做样子的。
不过,宋恒焉没有特意在家里等着我,说明他对这桩婚事也没那么上心。这样正好,我的愧疚感和压力都得以减轻。
小时候和邻居妹妹玩过家家,长大了和联姻对象玩,区别不大。
我跟着宋家的保姆上了楼,进了宋恒焉给我安排的房间,没有想象中华丽浮夸的装修和格局,相反还布置得挺温馨,床头居然还有个我很喜欢的那种巨大一只的熊玩偶。
在五岁以前,我都和我哥一间房,但他太容易生病,需要照顾,就和陈女士去睡一个房间了。
可能觉得双人床那么大一张,我自己睡还是太空荡荡,可能想买点什么,来弥补我所享受不了的照顾和陪伴,陈女士在我六岁生日时送了我一只比我还高的熊玩偶,随后每年都会送一只新的。
我就养成了抱着玩偶睡觉的习惯,也没感觉不好意思,同学来我房间玩,见到都要感叹一下,“周难知,你三岁啊?”
“对啊,不觉得我的脸蛋看起来比你们年轻漂亮很多吗?”
在他们此起彼伏的假装的呕吐声里,我不动声色地把熊放到更角落的位置,免得被他们的衣服蹭脏了。
不管宋恒焉是事前稍微调查了一下我,知道了我有这么个睡眠习惯,还是他手下的人安排布置好了这一切,我都挺高兴的。
我喜欢熟悉一点的人,熟悉一点的环境。宋家是不可能有我的熟人了,但看了这个房间的布置,我觉得我预期中的失眠也许不会那么严重。
保姆做好午饭,喊我下楼去吃。我洗了手,还在想餐桌上会不会全是昂贵的食材,一看都是家常菜。
“您试试,不合口味的话,我们这边可以再做。”
“不用不用,”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扒了一口饭,才意识到就这么让保姆杵在桌子边上看我吃饭不太合适,“您也坐下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