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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50)CP

作者: 十三颗豌豆 阅读记录

还疼吗,他问我。

他脸上又是那种碍眼的关切,我最看不惯的那种。怎么会有人对周围的一切人事物都抱有源源不断的好意呢,他演得不累吗,花费这些没必要的时间去关怀别人让他得到什么好处了吗?

我的沉默让他也跟着安静下来,他怕自己再多问几句,会给面前的人带来困扰。他把便利贴撕下来递给我,跟着护士去窗口交费。走廊上有个小孩摔了一跤,他很顺手地把对方扶起来,交还给孩子的母亲。

交完费回来,他帮我拎着书包,你家在哪里,我叫部车送你回去吧?我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书包拿回来,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周难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在等着他不耐烦,等着他抱怨,好烦,怎么会有这么拧巴的小孩。他走开,片刻后拿着一袋铜锣烧回来,塞进我的书包里。

他的语气很郑重,“不是你的错哦,所以你不要乱想。他们欺负你,是因为他们太无能了,而不是你的问题。回家之后好好休息吧,他们都被开除了,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以后如果有别的人还欺负你,你可以来找我。我叫周难知,我的班级在六楼最靠左边的教室。”

这番话不是对我说的。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甚至是小猫小狗,他也会多管闲事地跟过来,再耐心仔细地交代这么一番话。我坐上车,周难知弯下腰,透过车窗对司机嘱咐,“麻烦您开稳一些,他受伤了。”

司机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后视镜,确认我只是伤到了胳膊,而不是全身上下就快要散架。周难知在车外挥挥手,等车开远,他才转身。

骨裂的不是常用手,我从书包里拿出画册。假如周难知在帮我交费的时候再好奇地翻一下,找到这本东西,就会发现里面画的都是他。但是他和别人的界限是很分明的,他可以关切你,安慰你,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他也不在乎。他是最公平的寿星,把生日蛋糕分成平均的N等份,挪到盘子里递给你。如果你误认为这块蛋糕让你显得特别,那才是完蛋的开始。

憧憬他的人都混淆了一点,那就是他给过去的蛋糕不代表任何事情。只要你饿了,只要你想吃,他就会给。下次你再去找他,他也会给。

他对谁都这样,没有人享受着特殊待遇。大家都只是恰好进入了他的关照区,一整块区域都没有设限,没有拉起警戒线,谁都能进去,然后受他细心温柔的照料。

我对他来说完全不特别。其他人对他而言也是如此。

叔叔遵守了他的承诺。我顺利考进了叔叔希望我考上的大学,他就不再管我。我剪了头发,刘海不再挡住眼睛,宋若锦暑假时回了一趟家,差点没认出我。哥,你本来就长这么好看吗?不会是偷偷存钱去整容了吧?

他话语里调侃意味明显,我懒得回答,宋若锦也不生气,耸耸肩,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确切地说,叔叔就算是有心要管我,也已经管不着我了。他目前最紧要的事,是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就算我和宋若锦一块出门,叔叔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拿着高尔夫球杆冲出来揍我们,要我们别那么兄友弟恭的,他看着恶心。他自顾不暇,没空干涉他的继承人是怎么生长。

每天晚上,妈妈都会来我的房间。我的个头蹿得太快,夜里膝盖总是一阵剧痛。她坐在床边,好一阵惊奇,恒焉,我把你生下来的时候,你才那么一点大。

她脖颈上的伤疤一天比一天淡。等到她的伤疤完全不见的那天,她就不会再来了。尽管她从没说过,但我就是知道。

社团里的成员问我介不介意被放到宣传海报上,可以的话,招新当天也去活动现场揽一下客。要是叔叔能下地走路,来大学看一看,他会很欣慰,他的棋子全然变成他要塑造的那副模样了。可是他的腿断了,是他自己摔的,楼梯太高,扶手又滑,他不让佣人搀扶,就一整个人滚了下来。他没有我的好运气,遇不到一个把他从窘境和泥潭里拽上去的人,从此只能靠轮椅和佣人们行动,脾气越发暴躁。

佣人没敢再使唤宋若锦了。她们这帮人做了大半辈子工,观察力和反应力还是很敏锐的。宋家随时会易主,再不能看叔叔的眼色来行事了。

司机将周难知的资料递给我时有些踌躇,他觉得这样暗中去详细调查一个没做过坏事的普通人不太好。我接过厚厚的一沓纸,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他摇摇头,走出房间带上门,不过多询问我的意图。

我忘了说,在高考到来之前,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几个因为我而被停学的学生,每天都等在我放学回家必经的路上,全副武装,要给我点颜色瞧瞧。但他们搞错了,我之前挨揍时总不还手,是因为还手会带来更麻烦的结果,比如要向叔叔解释来龙去脉。

那条路上没有监控,我活动了一下方才因为揍人而紧绷的身体以及筋骨,把手指一一放在他们鼻尖探测,确保他们还有呼吸。接下来就不是我的范畴了,周难知也会经过这条路。就算他认出这些人是曾经欺负过某个学弟的人,他也还是会拨打急救电话的。

他那么乐于助人,那就让他来扮好人好了。

我失误了。那群人被揍得奄奄一息,可也还是没完全昏迷。周难知拨打急救电话时,有个混混恰好醒转,把他错当成我的同伙,猛地暴起,冲上前揪住周难知的衣领,给了他好几拳。

周难知躲得很快,不过领结还是被对方扯了下来。也许是家里晾着的领结还没干,第二天,他难得戴上了周千澍的蓝色领结,顶着微微肿起的脸站在走廊上,接受朋友们担忧的关心的目光,“到底是谁欺负你了?说出来嘛,我们可以帮你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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