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74)CP
先机被我抢占,其他人顶多过过眼瘾。那无伤大雅。
等缓过之前在职场上栽的跟头,周难知又开始找新的工作。我有心要给他安排,不用他吃那么多无谓的苦头,周难知当然是拒绝了。他不会接受的,不是自己找到的工作就失却意义了。
秘书把一整天的流程都打印出来,放在我桌上。我在会议室里舒舒服服吹着空调,周难知顶着大太阳去跑面试,这让我的舒适都不舒适起来。
周难知一点消息都没有,看来面试都不太顺利,他的习惯是报喜不报忧。
结果是医院的电话比公司的offer更早找上他。护士语气不同寻常,周先生,你父亲的情况非常危急,可以的话麻烦立刻赶到医院来。
那个预兆着不祥的电话很快也到达我这里,院长在电话另一端长吁短叹,怎么办,这次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我挂了电话,让秘书延后会议。一路上我都在想周难知会是什么状态,他没等到父亲的好转,只等来不可逆的衰竭。
于是那些过往都无从计较了,他的埋怨随着父亲的生命一起走到了尽头。
周难知站在病房门口,身体把灵魂支住了。看到我来,他没太多反应,我在他这里已经不是需要他额外打起精神来应付的外人。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啜泣声,夹杂着输液区电视机里偶像演员们的歌声,一派混乱的热闹。
我妈妈死的时候没有这种热闹,一个大到空荡荡的房间,还有躺在她旁边的我,就是她死前拥有的一切陪同。生与死,在医院里常见到令人厌倦,在我们那个家庭里也是如此。男主人走了,女主人走了,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反正宋家一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佣人里有的是见过世面的人,她们不屑于把这样的常态称之为诅咒了,这点豪门秘辛有什么稀奇?一个家族那么大,全是靠钱财和人脉在维系,冷冰冰的,换谁在里面待着都了无生机。
所以她们没料到我忽如其来的解雇,更准确一点说,这对她们而言像是一场放逐。没有哪一任继承人会这样把佣人们放走的,死亡太过出其不意和频繁,不管是自杀,还是人为,都会制造出不小的混乱。继承人肯定需要有人来替他们清扫残局。
但她们并不是全无预料,因为我的脾气比父亲和叔叔都要好得多,至少从明面上看是这样的。她们承受的责罚足够多,多到忍受都成了家常便饭,忽然不用忍受了,她们无所适从。
是什么把我改造得像个人似的了?她们无从揣摩。
我只留了一个佣人。最有眼力见,口风最紧,意味着她既可以把周难知的起居照顾好,又不至于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她原本也做好打算,当一个家务机器,领该领的工资,做完事就下班。
结果周难知到这个家里的第一天就和她聊上了。一开始她也紧绷着,多年来她都是埋头做事,没有人会和她搭话,开口全是吩咐和命令,居高临下的语气,不把她当成一个人,只把她当一件趁手的器具,一把扫帚,一块抹布,一个熨斗。可是周难知就像是开门碰到了对面的邻居,在聊些鸡毛蒜皮的家常。
除了语气,周难知的表情也很轻快,见惯了轻蔑和傲慢,这股平易近人的轻快简直教她疑惑。这个即将嫁入宋家的Omega看起来和她的小孩也没什么区别,除了比她的小孩要开朗很多。她坐在餐桌旁边想,也许这就是宋先生有所改变的原因?和周难知那样的人待在一起,谁都不会不愉快的。人一愉快起来,对很多事就不那么吹毛求疵了。
周难知的好心和开朗有意无意体恤了很多人,不过照拂不到他自己。工作还没找到,父亲的死讯就传来,他心情低沉,没有余力勉强自己振作了。
我走过去,搂住周难知。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这一刻我还有什么更多可以做的。
第45章 找别的人风花雪月?
周难知的父亲经过抢救无效,来到了生命的尽头。葬礼如期举行,来悼念的人很多,年龄不一,脸上的哀痛比参加我父亲母亲葬礼的那些人的哀痛要真切很多。
尽管如此,这不作假的真切也丝毫没打动周难知。他一言不发,就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
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他曾见识过他父亲的真面目,或者说是比较丑陋的一面,而如今要他听这些人讲述他父亲比较光辉的那一面,他消化不良。
但是这场突然的死亡还是给他造成一定的冲击。那是理所当然的,就连在街上看到一瘸一拐的乞丐,周难知都会痛心好一阵,而棺材里躺着的人不管怎么说,和他在血缘关系上还是最相近的人之一。正是因为他没法做到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去送死,所以他才嫁给了我,用自己当筹码,换取数目庞大的、没有上限的医药费。
如今这个人用死亡将一切作了不由分说的分段,周难知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在周千澍的劝说下,周难知还是吃了点东西。用吃来形容不太恰当,他就只是在把食物咬碎,方便自己吞下去,以补充最基本的能量。我坐在他旁边,偶尔给他递上水。
周难知把水接过去,在这种情况下,他终于没有心情和这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来宾说客套话、道几句谢。他把自己放空,将葬礼的琐碎事项都交给我和他哥哥去操心。
如果我在这个契机还只为他满当的信任和依赖而感到高兴,实在有点不太人道了。
宾客之中有不少人没见过我,只是听说,如今在葬礼相逢,很是好奇,只是场所不适宜,他们问没几句就又打住话头。我以周难知的丈夫的名义存在于此,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