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曹(152)
钱棠上午没来,向姚志刚请了假,下午快上课时才来学校。
看到桌上几本被染黑的课本,他愣了一下,随即没有多问,坐到椅子上,安静地把晾干的课本收拾进桌箱里。
坐在周围的人都在观察他的反应,但没一个人和他说话。
钱棠也没有主动向人开口的意思,把纸打湿水后,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课桌。
敲门声响起,姚志刚站在教室门口,对钱棠招了下手。
“钱棠。”姚志刚说,“你跟我来一下。”
钱棠平静地把用过的纸扔进挂在桌箱下的垃圾袋里,起身往教室外走。
教室里的人偷偷瞄着钱棠,原本嘈杂的说话声一下子降下去不少,不过只要是钱棠经过的地方,说话声都会消失,变得鸦雀无声。
钱棠周围仿佛隔出了一片真空地带,将他与外面的世界分开。
准确地说——
此时此刻的钱棠更像一座孤岛,无人登陆。
陈江时没有抬头,专心写着资料书上的题,直到袁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少爷又被喊去办公室了,这都多少次了。”
陈江时的笔尖没停,唰唰地在纸上游走,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袁孟仿佛知道他不会回应,继续自言自语地说:“其实我觉得喜欢男的也没什么,我在网上查过了,有些人的性取向是天生的,就像我天生喜欢吃大米饭一样,谁不让我吃饭,我就跟谁急,所以少爷真的挺可怜的,他什么都没做错,被那群傻玩意儿指指点点不说,还动不动就被那些老师喊去办公室教育。”
说到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我要是少爷,我就不来了,这破书谁爱读谁读。”
第二天是周五,也是上学的日子,然而像是为了印证袁孟的话一样,钱棠没来学校。
又是一周,钱棠依然没来,也没听说他去a市学画画的消息。
六月过完,七月初的期末考试如约而至,学校安排了考号,考试前一天,所有人都要留下来布置考场。
考试为期两天,考完就放暑假,因此大家都提前把教室里的东西搬了回去,只有钱棠的桌箱还是满的。
班长正让人把钱棠的课桌搬到教室后面藏着,一道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请问钱棠在这班上吗?”
陈江时转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谢阿姨。
谢阿姨也看到了他,连忙朝他走来:“陈同学,我来收拾小棠的东西,你知道他的桌子在哪儿吗?”
第65章
谢阿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剩下班上的人活也不干了,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钱棠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是他家里人来啊?他又请假了还是直接不读了?”
“马上就高三了,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不读了?就算转学也要重新适应环境吧。”
“新环境再不好适应能有现在的环境不好适应?我估计他真的要转学了。”
“刚才怎么就没人问一下那个阿姨?”
袁孟“砰”的一脚踹在旁边的课桌上。
教室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来来来,你们谁要问?我打电话帮你们问。”袁孟用手背抹掉脑门上热出的汗,大声说道,“正好我知道钱棠家里的电话,我帮你们打电话问。”
现场没人说话,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动声色地散开了。
两天考试结束。
第二天下午,所有人都要回教室一趟,把桌椅归位后,科代表们开始发暑假作业。
姚志刚最后来到教室,絮絮叨叨地说了半个多小时。
然后,暑假来了。
其实陈江时很讨厌夏天。
他家里没有空调,即便什么事都不做,也会热出一身的汗,汗水粘在身上,浑身像是涂了胶水一样,湿漉漉的、黏糊糊的,让他极不舒服,每隔一会儿就想用冷水擦一遍脸。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他早习惯了。
八月初的气温爬上巅峰,白天已然高达四十度,陈江时家里跟蒸笼似的,热得仿佛连空气都扭曲了。
他坐在桌前做题,旁边的风扇转个不停,嘎吱声在安静的卧室里回荡。
细密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汇聚到下巴上,一滴滴地往下落。
他放下笔,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盆子边缘的毛巾,打湿水后擦了擦脸,感觉凉爽了些,便把毛巾扔回盆子里。
今天太热了,外面的烈阳炙烤着大地,马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的身影,楼下一排饭馆也没有任何动静。
陈江时拿起笔,目光落回试卷上,思绪却不自觉地乱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去年的这段时间,虽然已经开学,但是高温持续不降,一盏年纪比他还大的风扇根本赶不走空气中的热意。
他和钱棠经常并排坐在这张书桌前,钱棠怕热,总是对着风扇吹,吹久了又嫌风扇的噪音大,吵得耳朵疼。
那个时候钱棠特别聒噪,总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陈江时耳边就没安静过。
现在回想起那些事,明明已经过去一年,可好像发生在昨天,很多画面都历历在目。
突然,敲门声响起。
陈江时蓦地回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地起身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周阿姨,感受到和打开的门一起扑出来的热气,眉头都快拧成结了。
“哎哟,你这家里真是热死了,蒸包子都没这么热。”周阿姨看了一眼陈江时的衣服,本来是浅灰色,因为被汗水湿透,乍眼一看还以为是深灰色。
陈江时喊了一声“周阿姨”。
他整个人仿佛才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汗涔涔的,但他一副麻木的样子,似乎压根不觉得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