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可以(182)
柳章任由她捏,道:“这篇抄错了。”
江落压根顾不上功课,张口就说:“我再抄两遍。”
有错既改,谦恭听话。柳章能感觉出来,她这种转变并非来源于求知心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转了性子,变得无脑服从于他,无论他教的是对还是错。江落都会照他说的去做。这不好,没有自己的判断力。
但柳章转念一想,他曾被她一身反骨的时期弄得焦头烂额。无条件服从总比处处作对好得多。且不去管她,等她学通了,判断力自然有了。
柳章没有打击她的积极性。
“这次功课完成得很好。”
“真的吗,”江落高兴起来,“那师父怎么奖励我?”
“你去账房领银子,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我不要银子。”
“那你要什么?”
“我要师父,”江落打了个磕绊,找补道:“我要师父多来陪我。”
柳章很忙,不能隔三差五来看她。功课都是按月布置的。他踏足她的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十分难得。大多时候江落想看他,得主动跑去竹屋。柳章时常外出,待在竹屋的时候往往忙于公务,顾不上跟江落说话。所以他今天造访,让江落十分惊喜意外。
“师父以后能不能天天陪着我?”江落趴在他的肩膀上。
“我有空的话,”柳章没想到她需要这样的奖励,心头软了下来,“会多来看你。”
“一言为定。”江落拉起他的手指。
拉钩,约定,谁也不许变卦。
柳章望着两人交缠的尾指,孩子气,幼稚的举动。
他眼底浮现浅淡笑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道:“一言为定。”
窗外叶子在飘,白云远去。这一刻好安静,江落只想握着他的手指,到天荒地老的那天去。她心底里流淌出酸涩而甜蜜的河流。上层开心冒着泡,中层五内俱焚,下层是暗潮汹涌的野兽。野兽上下穿凿把她的心咬透了,又在数不清的空洞里开出花,一片芬芳馥郁的海。
江落抓着他的手舍不得撒开。
柳章便牵着她,信步走到书桌前,温声道:“你方才说你在画画,画的什么,让师父瞧瞧。”
江落寸步不离黏着他,道:“没什么,乱画的。”
她盯着他,视线一刻也不移开。
柳章翻看画作,她没有在谦虚。说乱画,果真是鬼画符,一幅能看的都没有。宣纸上落满狰狞扭曲的线条。下笔者心绪紊乱,似乎急于发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落笔紊乱。
“你模仿他人画作,不是画得很好吗?”
“我不知道自己该画什么。”
“先找一个参照物。”
江落不会画画,只会复刻。当她放弃复刻,想要画点自己的东西,立即退化成了一个生硬的初学者。脑子里一片空白,毫无概念。连画什么都不知道。柳章说过教她画画,今日正好得空。他为她调了各种颜色,让江落去寻找参照物。
他松开了她的手,她立即焦虑起来,想握住点别的东西。
江落在屋里漫无目的地搜寻了半天。
“找到了吗?”柳章调好颜料,问她。
“没有。”江落苦恼道。
柳章拾起一个花瓶,帮她做决定,“画这个怎么样?”
江落道:“我不想画它。”
柳章道:“那你想画什么?”
江落脱口而出:“想画师父,”她小心翼翼看着他,试探问,“可以吗?”
画人物可比画景物难多了。她还没入门,便要挑战高难度。
柳章也没指望她能画出什么惊世大作。既然她想,也不妨试试看。柳章挑了一本书,在窗前坐下,给她做参考,“你画吧。”
江落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她立即提起画笔。
画一副人物需要不少时间,也需要足够细致的观察。江落正大光明,观察柳章身上每一根线条。自上到下,一览无遗。她画画不打轮廓,都靠眼睛复刻,看得多仔细,画得就有多细致。从柳章纤长浓密的睫毛,瘦高的鼻梁,到嘴唇,下巴。一张标志的脸逐渐成型。
柳章垂眸翻书,打发时间。
他看书专注,并不怎么动,就和一幅静物画似的。江落讶异上天怎么捏出这样的造物,她没见过的话根本想象不出来,有这样一个人,完美熨帖她喜好,分毫不差地长出来。她画他伶仃漂亮的手腕,端方的仪态,细腰,修长的腿。无需任何外物修饰,那简单的居家青袍也被他穿出了惊为天人的美感。光影恰到好处,他的发丝和指尖都在发光。
江落观察他,临摹他,笔尖代替她的手,游走在柳章身体的每一处,抚摸这个人。她渐渐入了魔障,幻境和现实合二为一。
江落开始走神,顿在那,不动了。
柳章注意到她停下,以为是遇到什么难题。他走过来,想帮她看看,却发现她已经画完了。宣纸上的人物栩栩如生。柳章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画像。
原来在她眼里,自己是这样的。
画上人有些过分严肃。
江落回过神,发现椅子上的人不见了。她回过头,柳章近在咫尺,就在她旁边。她的心陡然狂跳起来,呼吸急促。师父什么时候过来的?
柳章专注看画,并未注意到她的异常,问道:“我平常看起来有这么凶吗?”
江落嗓子干哑,仓促道:“还、还好。”
柳章怎么看怎么别扭,道:“画点别的吧,我不好看。”
江落立即道:“师父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柳章道:“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