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可以(22)
风吹来,檐下铃铛叮叮当当。
几滴雨丝落入窗内。
江落伸手去接,雨丝像是牛毛,落在掌心无知无觉。
她的瞳孔中倒映着漫天乌云。屋内的光线变得暗沉。地上静静躺着那小半截猪腿骨。风雨声交杂,时而有雷霆落下,窗外一片煞白。继而,大雨倾盆。屋檐下水花滚沸,冲刷着门槛,蚂蚁仓皇躲避。三四条细长黑线顺着柱子往高处爬。
江落蹲在门口给蚂蚁牵线搭桥,她手里攥着一把枯枝,牵线搭桥,解救困在水洼里的蚂蚁。雨水很快打湿她裙摆。
妖精在风雨雷霆面前同样渺小。
江落救完一批蚂蚁,又发现另外一窝蚂蚁。她回屋找了把伞,撑开,用伞和后背保护最后的阵地。还有很多蚂蚁等待转移。她罩着蚂蚁,一动不动,像只巨大的蘑菇。蘑菇其实也很渺小。大雨将她淋成落汤鸡。在她背后,苍穹如盖,密雨似针。雷霆震怒。
“所以,舅舅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来历。”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是六翅金蝉,虫族大王。”
外头下着雨,竹叶洗得发亮。
柳章在窗下煮茶。窗户外挂着三只竹筒,盛接新鲜雨水。
傅溶来时没有打伞,眉毛都是湿的。
柳章道:“她没有撒谎。”
傅溶道:“她真的是六翅金蝉?”
茶炉子的水尚未烧开。
柳章一面夹碳,一面看书。傅溶满身寒气坐在对面,神情困顿。
“上古魔族俱灭,唯独剩这一方余孽,苟活至今。道祖已算是仁至义尽。”
“她说族中只剩她一个,她也很快要死了。”
“死得其所。”
柳章盖棺定论,毫不仁慈:“她不应该来长安。”
傅溶道:“是我带她来的。”
柳章道:“傅溶,你认为,她为什么要来长安?”
“为了看看人间。”
“天下偌大,为何唯独跟着你?”
“同心蛊,”傅溶一经点拨,醍醐灌顶。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她把她的命和我连一起。如果她死了,我也必死无疑。因此我必须保护她,给她寻找活下去的办法。”
茶水顶着茶盖冒泡,水开了。
柳章给傅溶倒了一盏茶。
傅溶握着滚烫茶杯,指腹发白,攥得很紧。他被江落算计了。
“舅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可还记得,”柳章慢条斯理道:“你启程前夜,我为你卜了一卦。”
“记得,卦象说我此行有一劫难。”
柳章修行多年,道术高深,观人运势洞若观火。出发前他再三告诫傅溶小心行事。傅溶铭记于心,处处谨慎,并未牵扯出什么祸端。
后来斩杀妖王,得心应手,他觉着要么是卦象夸大其词,要么是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碾压运势。否则,他回到长安,游历都结束了。劫难怎么还没出现?直到此刻,柳章旧事重提。傅溶才恍然大悟。
“她就是那个劫难。”
“该来的,躲不掉。你我皆无法逆天而行。”
柳章尝试过杀掉江落,但失败了。这是盘死棋,防不胜防。
傅溶看着茶杯中沉浮的叶子,心情复杂。柳章与江落斗法,试探底细,而他一无所知,在中间上蹿下跳。他连问题的本质都没抓住,“是我疏忽大意。”
“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柳章示意他放下茶杯,别把自己烫死,见他自责愧疚模样。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柳章开解道:“你六岁启蒙,十年刻苦修炼,样样做得都好,只是修行路太顺,让我担心你迟早会栽个大跟头。这回吃次亏也是好的。”
这安慰并没有让他心里好受多少。
傅溶艰难道:“可同心蛊无解。”
柳章道:“会有的。”
柳章给傅溶吃了一颗定心丸。有舅舅在,天大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傅溶站起身,朝柳章一拜。柳章目送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终究还是少年心性,没有长大。冒着雨来,冒着雨回去,也不知道打伞。柳章吩咐随从拿把伞过去,随从应声,追上了傅溶。
柳章喝了口茶,摊开竹简,压平被风吹动的太极图。
卦象黑白分明,不可更改。
一切早有注定。
第13章 反骨“你还想怎么样?打死我?”……
时至今日,江落的计划完全被柳章搞乱了。
在她的剧本里,傅溶喜欢上她,跟她成亲,应该是一个顺理成章的过程。然而柳章介入。她很多手段无法使出来。先是辟邪珠压制,后是同心蛊之事暴露。现在傅溶对她的目的和来历起疑。她被迫兵行险招,和盘托出,时机明显不够成熟。傅溶还没喜欢上她。无论她选择隐瞒还是坦诚都有可能适得其反。
傅溶起了戒备,之后再想攻破心防,难上加难。
这场大雨下得铺天盖地。
傅溶走后,江落彻夜未眠。她掌心红线像一条索命绳索,越收越短,让人喘不过气来。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傅溶拒绝她,她再物色下一个也来不及。关键是这件事必须傅溶自愿,如果她霸王硬上弓,傅溶很可能会死。傅溶死了,一切全白费,毫无意义。
若是能找个办法逃出楚王府就好了。
江落心想,离开这,找个小房子。她和傅溶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关系肯定能好起来。
柳章像一把刀子横在他们俩中间,总是从中作梗。
老天怎么不下道雷劈死他。
傅溶突然不理她,江落心里焦急,寻找着破局的机会。楚王府每个人都有事忙。她无所事事,看老仆人清扫落叶,看厨房里的婶子们聚在一起洗菜揉面团闲聊天,看管事的架着竹梯修缮屋顶。楚王府的建筑大多老旧,好几个亭子漏雨。偶尔路过,听到一人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