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可以(265)
江落试探问道:“那杨玉文的事情,师父生气吗?”
安静了好一会,没人答话。江落松开他,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柳章错开目光,片刻后,方道:“你们立场不同。生死有命。”
这是拔出银丝后,他说的话,想必是真话。
江落听了欢喜。她还以为柳章会很生气。不生气最好,看来柳章想开了。立场不同的人,只有你死我活。没有其乐融融握手言和,怎么能说谁对谁错?江落自认为没有错。
当日若不杀杨玉文,等出逃后,杨玉文率部追来,免不了一场恶斗。与其被迫迎战,不如先下手为强。杀掉杨玉文,驱魔司自顾不暇,肯定没工夫追他们。江落经过深思熟虑,并非激情杀人。就算柳章逼问,她也是这套说辞。
江落以为他接受了现实,道:“反正杨玉文那么讨人厌,死了就死了。”
柳章没有附和她也没有反驳她,像是无话可说。杨玉文生前跋扈,却死得凄凉。杨家满门忠烈,他没有辱没门楣。柳章心情沉重,没有办法用轻佻的语气同江落谈论一个死在国难的英雄。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夜间,柳章与柳钟详谈,让他别在激怒江落。柳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把戏,皇叔全部看在眼里。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柳章道:“皇叔理解你的苦处。你也要相信皇叔。”
柳钟思量许久,退后两步,给他跪了下来。
柳章扶起他,道:“太子不能跪我。”
柳钟不肯起,执意给他磕了三个响头,道:“倘若有朝一日能回到大梁。为父皇母后报仇雪恨,钟儿就算万箭穿心而死,也心甘情愿。钟儿无才无德,不堪大任。丢了江山基业,愧对列祖列宗。愿舍弃太子之位,唯皇叔马首是瞻。皇叔才是天命之人。能救万民于水火,匡扶正道。若皇叔继承大统,想必父皇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他没有筹码了,妖精轻易看穿了他的苦肉计。妖精与皇叔再无猜忌,婚期在即。他无力回天。所剩下的,不过太子名号。他愿意放弃皇位辅助柳章称帝,做最后一搏。
柳章乍一听,自然是错愕,道:“别说这种话,快起来。”
柳钟郑重道:“皇叔不答应我,我便长跪不起。”
他跪在那,丢掉了所有的自尊和野心,叫柳章无计可施。柳章亦有些怒气,道:“我已然背负弑君篡位之名。太子若推我上位,岂不坐实谣言,要我成为千古罪人?”
柳钟尚未想到这一层,慌忙抬头,道:“不,钟儿不是这个意思。”
逆党在长安散播谣言,宣称柳章勾结妖魔,掳走太子。倘若他日反攻,柳章果然做了皇帝。坐实谣言,承认他狼子野心早有预谋。泼在他身上的脏水再也洗不清楚。柳章正色道:“我日后还要倚仗太子,昭告天下,为我洗刷冤屈。太子却说这样诛心的话,我该如何自处?”
柳钟只顾着眼下,没有料到后头的事,乱了神,道:“我……”
柳章道:“太子若以为我有二心,不妨一剑杀了我。”
柳钟语无伦次道:“皇叔,我没有……”
柳章句句锥心,逼迫他看清局势,道:“我已罪孽深重。苦苦支撑,是因太子在,大梁仍有一线希望。太子轻言放弃,置天下万民于何地?”
一番番诘问,有千钧之重。柳钟当头棒喝,意识到自己误入歧途,错得离谱。皇叔这般护着他,他却不信任皇叔。他幡然醒悟,悔愧难当,忙改口道:“孤知道了,孤只是一时糊涂。皇叔切莫伤心。孤以
后再不说那样的话了。”
柳章将柳钟从地上扶起来。二人促膝长谈,敞开心扉。柳章说了一晚的话,劝他别多想,太子天命所归。不宜妄自菲薄。柳钟谨记于心,终于开悟,再无二话。
柳章满心疲倦。他不仅要应付江落,还要应付太子。这两个人想一出是一出。一个想让他生孩子,一个想让他去当皇帝。如果可以,柳章也想把自己劈成两半。谁想要,谁就拿去。省得一天到晚,层出不穷,变着花样来折磨他。
柳章离开柳钟的房间,想了很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们的忍耐很快会到达极限。
就算柳钟不疯,他也快疯了。
回到楼上,刚躺下,一只手伸过来圈住他的腰。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江落贴在他身上。柳章扣住她不安分的手,道:“我累了。”
江落等了他一晚上。
他去开导柳钟,用得着开导一晚上吗。
江落掰过他的脸,看着他,问道:“师父故意躲我?”
柳章闭上眼睛,装睡。
江落摸索着他的眼睫毛,感受他的抖动。指尖游走,顺着他鼻梁的起伏,往下,摸到了嘴唇。止不住地蹭。柳章有点痒,偏开头。她还在弄。他忍无可忍,张口咬在她指骨上。尖利的牙齿钳制着她的食指,力度介乎疼和痒之间。
江落反其道而行之,食指撬开齿缝,滑进去,擦了他舌尖。
似有若无,一下重一下轻。
柳章猝然睁眼,翻身把江落压在身下。
下一瞬,柳章从冲动中醒悟,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忽然明白了柳钟的担心从何而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坚不可摧。至少身体上的反应不可能骗人。朝夕相处,交颈而卧,午夜和清晨的缠绵,一幕幕画面从眼前闪过。那些欢愉带给他的毒害究竟有多深?他渐渐后退。
罪恶感铺天盖地压在他心头。这是江落,他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