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可以(281)
江落道:“你以后不要跟我说这些无聊的废话。虫族的地盘够住了,现如今风调雨顺,食物充足,也无天灾。大家吃饭睡觉生存繁衍,防范敌人的突袭。其他的时候休息就好。你那么多麻烦事,做了有什么用。”
陈穷讪讪道:“怎么会没用呢?万一人族进攻妖界,地盘被占去。万一突发山火,食物都被烧毁,万一……”
他未雨绸缪,恨不得把所有意外情况全部算进去。贪欲和恐惧无穷无尽,怎么能满足。一定要消灭所有的敌人,占据所有的地盘,控制全部不确定因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定要站在山顶上,唯我独尊,才配称得上王啊!
王怎么能偏安一隅、不思进取呢?陈穷心里的呐喊快要呼啸而出。
江落直接泼了盆冷水:“到时候再说吧。”
陈穷淋得透心凉,直接萎掉了。他总算认清,这位大王胸无大志,烂泥扶不上墙。他的毕生抱负在人间难以实现,在妖界也没法实现。他受到沉重打击,但还没有彻底绝望。至少,有一件事,他觉得大王会感兴趣。
既然江落不喜欢说这些虚的,那便给她一些实际上的刺激吧。
陈穷能屈能伸,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道:“大王说得极是,我仔细想了想,是我浅薄,杞人忧天。可眼下有件头等大事,大王必须考虑。”
江落已经不想再听他扯淡了,道:“罗里吧嗦,我没工夫听你瞎扯。”
陈穷加快了语速,道:“王嗣传承至关重要,大王身边一个妖也没有,是时候选纳一些妃子进宫了。”江落手中针线扎偏,被陈穷察觉。他立即快步上前,抓住这个机会,道:“环肥燕瘦,总有能合意的,大王何必在一
棵树上吊死。”
江落冷冷道:“你给我出去!”
陈穷还想再说点什么,喊道:“大王……”
江落挥手一扫,疾风将陈穷刮出章华台,飞到门外台阶上。陈穷滚了十几级石阶才停下。他扶着腰爬起来。殿门啪得关上,将他拒之门外。看来他踩到了大王的霉头。今天是不会再听他说话了。他无计可施,灰头土脸地走了。
江落把绣布扔到竹筐里。她看着乱糟糟的红线,心情烦躁。一生气,拿起剪刀,把自己刚缝好的布料剪得稀烂。剪完把又把那筐红线都踢翻了。没用的东西,做来干什么!她把自己气得肝疼。扑倒床上装僵尸,把脸埋在枕头里憋气。憋死算了!
她又何止想在一棵树上吊死。她倒乐意忘掉柳章重新开始。可是压根没有心情见外人,看到人就烦,说话也烦。做什么事都极其容易失去耐心。江落闷了一会儿,躁郁情绪不但没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她像是得了某种不治之症,心悸心慌,手眼干热。
她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留影球。
球体透明,闪烁着荧光,在半空中浮现中流动的画面。
长龙似的队伍在大山深处缓缓行进,一眼望不到头。大军北上,浩浩荡荡。旗幡迎风招展,战马载着戎装将士。他们面庞饱受风霜摧残,眼神却坚毅如山。
江落百无聊赖,拨动着留影球,画面不断放大,在一张张人脸中划过。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柳章的身影。她满心失望,趴在枕头上,依稀能嗅到些许香气。仿佛昨日师父还在自己枕边同眠,转眼便天各一方。师父在哪呢?
她不知疲倦地寻找,在几万人中挨个寻找柳章。或许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军中要领都经过乔装打扮,没有特别突出的,又或许柳章被秘密派去了别的地方,根本不在大军里。江落找了两个时辰。南荒的天黑了,人间天黑了。
大军开始扎营休息,黑暗中的人影更加难以分辨。
她必须十分仔细地观察。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她通过帅帐的位置,先找到柳钟。那儿的防守最多。皇帝夜间议事,心腹都在。黑压压地站在帐篷里,大概是在商讨行军路线和具体进攻计划。江落没有心情听。她挂念着柳章。
柳章立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他似乎累了,从头到尾旁听,一言不发。直到柳钟问他“皇叔以为如何”。
柳章道:“并无不妥。”
柳钟道:“那便依杨将军所言。”
留影球没有声音,江落是通过唇语解读的。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把留影球往前一翻。杨玉文的身影赫然入目。他竟然没死!江落皱起了眉头。人挖了心还能活吗?她以为长安那晚杨玉文已经死在了自己手里。
有点邪门,她正琢磨着,众人陆陆续续告退,离开了帅帐,鱼贯而出。投身于营地的不同方向。天色黑漆,江落怕丢失了柳章的行踪,也顾不上再看杨玉文。杨玉文没死就没死吧。她着急忙慌,拨动留影球,跟上了柳章的背影。
还好,没有跟丢。柳章回到自己的帐篷。他一个人住。这是临时搭建的帐篷。环境十分简陋,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他倒了杯水喝,便躺下来休息。柳章目视上方,目光并没有聚焦。他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偷窥着。
江落与他隔空相望,伸出手,摸了摸虚空的幻影,像是触碰到千里之外的师父。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那种难以平息的躁郁也得到了抚慰。
饮鸩止渴,无可救药。她是如此的想念。
思恋成狂。看着柳章,终于满足了一些。江落也摊开被子,躺好睡下,仿佛他们并排躺在一起。两个人共享了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