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可以(289)
柳钟斟酌道:“皇叔提议先拿下东州。”
东州富庶,若能拿下自然得利,杨玉文道:“说的好听,等到摸清东州的部署,黄花菜都凉了。”
时间紧迫,大军是等不起的。他必须尽快下决定。优柔寡断是兵家大忌。柳钟道:“杨将军不必担忧,朕自有定夺。”
杨玉文拱了拱手,敷衍道:“是,陛下。”
他还能说什么,他无话可说。倘若当初知道是柳章在背后做这个影子皇帝,他未必肯暴露行踪前来投诚。现在上了贼船,拜了上将军,想下也下不去。他奔着一雪前耻,跟秦愫寻仇去的。却给自己脖子又一次套上了柳家的狗链子。
军营附近,有个野树林,是附近地势最高的山。柳章偶尔爬到山顶去观察周围地形,比看着图要准确很多。
山腰上两个士兵放哨,都是柳章的亲兵。杨玉文见了他们,就知道柳章还在山上。他沿着小道,踏上顶峰。
山头凸起褐色岩石,柳章负手而立,面朝东州的方向。风吹过他衣袍广袖,像是山崖边上扎根的松。杨玉文远远看着这棵松,特别来想给他踹上一脚,看他是不是真的没了法力掉下悬崖就死。
或许察觉到背后不怀好意的窥视,柳章转过了头。警惕性倒很高。
杨玉文开门见山道:“你真想拿东州?”
柳章道:“有何不可。”
东州是块多大的肥肉,没人不想吃,杨玉文全盘考虑过,道:“那是块平地,无险可守,打下来,得压重兵才能守住。”
他们的目标是北伐,直捣黄龙。把兵力压在这鬼地方毫无意义。不过杨玉文话锋一转,又道,“除非你想抢劫,吃干抹净立即扔掉。那就另当别论。”
以战养战,粮草不能断。东州很肥,够他们吃好几个月。
之前柳章权衡过,如果北伐推进顺利,主战场在北边,带着大批粮草辎重是十分吃力的。拿下东州只会拖慢行程。但秦愫反应太快,大军已然南下,要将他们一举歼灭。那么轻装简阵的打法就不再适用了。这可能会是一场长久的拉锯战。
因此,东州再次浮出水面,成为他们的战略目标。
杨玉文道:“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东州城内目前至少部署着七万兵马,不可能坐以待毙。直接杀进去,人家狗急跳墙,极限一换一,我们也得死不少人。东州太守可没有许思平那么蠢。”
柳章道:“得想办法拿到城中巡防图。”
杨玉文笑了起来,要能拿到巡防图,拿下东州如同探囊取物。他直接跪下来给柳章磕个响头叫声爹,还聊个屁的天。这种说法就和“杀掉秦愫很简单只要老天下道雷劈死她就行了”差不多。属于说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天方夜谭的事。
巡防图这么重要,东州太守难道会别在裤腰带上到处走吗?
恐怕城中早已戒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等探子摸到有效消息都得七八天,遑论找到巡防图的下落。就算有可能,但时间不够。他们等不起。
这也是柳章正在斟酌的难题。
杨玉文道:“陛下最迟明晚下诏令,在此之前,你不可能拿得到巡防图。”
杨玉文道:“这块肉无论吃不吃,大军都要北上。无非是勒紧裤腰带拼命,还是吃饱了肚子拼命两种结果。楚王殿下爱兵如子,不想饿死人。可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尸体,怎么会怕挨饿呢。”
他抬起手,下意识按着自己胸口,“我爹护了长安一辈子,秦愫毁掉它,只用了一个晚上。我之所以还站在这里,是想亲手撕开秦愫的脸,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其他的,我不在乎。”
柳章的视线随之落定在他心脏位置上。
青禾说杨玉文被挖心而死,杨玉文靠骊珠续命,步杨虎臣后尘。父子俩宿命惊人重合相似。秦愫追杀他,他隐姓埋名忍辱负重,终于得到了一雪前耻的机会。柳章理解他急于北上的心情,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人与人的悲欢怎么能相通。他的感受旁人永远不会明白。杨玉文勾起嘴角,越想越觉得讽刺,冷笑道:“世事难料,说不定这一战输了,我被她千刀万剐。你成为她的阶下囚。秦愫对殿下可是
痴心不改。没准能封你做个贵妃。”
柳章无视话中讥讽之意,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她赢不了的。”
杨玉文道:“这种空话你留着跟陛下说吧。”
柳章便不再多言。风大,吹得灰尘扑眼睛。话不投机半句多,杨玉文嘴欠,聊多了必定起冲突。柳章言尽于此,转过身,准备下山。二人擦肩而过。杨玉文冷不丁开口道:“我被妖王摘心,死了几个月。你被她囚禁,快活了两个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从秦愫说到江落身上,柳章遽然僵住。狂风卷着地上碎石,不安跳动着。他的目光晦暗莫辨,似搅动着将雨的浓云。杨玉文盯着柳章,饶有兴致道:“就是想问问,楚王殿下,被徒弟操得爽吗?”
柳章身上泛着一缕魔气,不属于他自身,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很长一段时间杨玉文都没想明白那是什么。直到现在,他一句试探,直接从柳章的反应上得到了答案。
柳章的瞳孔猛然收缩,脸上血色消失。像是被泼了热油,活生生剥下一层皮。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君子,被打碎了金身,血淋淋溅碎满地。他一世清白高傲到令人生厌,连屏山县那个鸟不拉屎的村子里都供奉着他的神像。神明高高在上,被信徒供奉叩拜之时,原来早已堕落腐烂,沦为不堪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