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可以(53)
黄管家蹲下去捡碎片,道:“该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剩下的您可以交给小顺。”
钱舟山道:“他不成的。”
黄管家没有吭声。
钱舟山道:“他搞砸了怎么办?”
黄管家捧着一堆碎片起身,用布包着,小心放在桌上。
钱舟山缓了片刻,道:“老黄,你要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黄管家站在暗淡里的烛影里。
“老爷,收手吧。”
时至今日,黄管家有些话不得不说出口。
“这些年,您一直想把钱家药铺发扬光大。您祖父都没有做到的事,您做到了。这很了不起。站在高处容易被雾迷眼睛,您走得太远,看不清脚下的路。神仙丹的药效在衰退,还吃死了人,现在官府已经介入调查,您再不收手,就来不及了。”
“老黄,你明明知道,神仙丹根本不会吃死人,”钱舟山用力掐住自己的眉心,压不住烦躁,“那是他们做局害我。他们想要蛇母,出十万两我不肯卖。所以勾结官府逼迫我妥协。”
“他们在长安有权有势,老爷斗得过他们吗?”
“斗不过也要斗!”
钱舟山一拳捶在桌子上,烛油乱跳,“我凭什么把蛇母拱手相让。”
黄管家满脸痛心地看着他,“您已经靠那条蛇赚得够多了。转手卖给他们,他们放您一马。急流勇退,明哲保身。道士早说过那条蛇是祸害。及时割舍,对钱家有好处。很多年前如果您听信道士的话,也许夫人少爷小姐都不会死。”
“住口。”钱舟山攥紧拳头,脸色铁青。“老黄,你跟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什么话不能提。”
“夫人他们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您一错再错。这条蛇已经害死太多人了。孽债早晚有一天要还的。”黄管家叹了口气,沉痛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啊,老爷。”
钱舟山掀翻桌子,勃然大怒,“你给我住口!”
黄管家见状,低下头去,不敢再吭声。
钱舟山气得脸红脖子粗。
黄管家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过去的事是禁忌,提也不能提的逆鳞。言尽于此,黄管家努力劝过他,不听也没有办法。良心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他还了钱家的恩情。
“老爷,您保重身体。”
黄管家不想看他一错再错,但无计可施,道:“是药三分毒,以后少吃点。我走了。”
钱舟山闭上了眼睛,“老黄,你是我身边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你真要离我而去吗?”
黄管家道:“老爷,我累了。”
他去意已决,再无转圜余地。钱舟山已经劝了一个晚上。
钱舟山没有办法留下他。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就走。”
“你年纪大了,腿脚不便。”钱舟山艰难地接受现实,心里十分不好受,“我让人套一辆马车,带上养老钱和干粮。我送送你。”
黄管家跪下来磕头,道:“多谢老爷。”
钱舟山摆摆手,黄管家起身离去。他走到门口,身形猝然梗直。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凸出的尖刀。尖刀滴着血,从他背后缓缓抽出去。黄管家傀儡似的倒在地上,血喷了一地。
钱舟山手握刀柄,满眼哀痛,道:“是你逼我的。”
……
钱舟山原先是有过孩子的。
那时候,钱家的生意还没有做得这么大。夫人常常抱怨他,一心扑在药铺,不管孩子。钱舟山从父亲收下接下药铺生意,怀揣雄心壮志,担负着振兴的家业的重任。药铺生意总是不温不火。
钱家药铺以蛇药出名。
据说很久以前,祖辈在山中抓到了一条受伤的蛇,蛇在产子。祖辈心有不忍,放了它一马,三月后蛇精羽
化成仙,特来谢恩。将她舍弃的真身尸骨送给恩人。恩人用蛇仙的尸骨泡酒,酒生奇效。喝下药酒的老人年轻了二十岁。
返老还童的奇效使得钱家药铺声名远扬,盛极一时。
在钱舟山幼时,经常听祖父说起当年的荣光,门庭若市,一药难求。连太守都亲自登门,为仙酒与祖辈称兄道弟。可随着时间流逝,酒渐渐不那么管用了。家业传到父亲手上,返老还童已经成为遥远的奇闻。大部分人吃了钱家药酒,该死还得死,并无什么见效。
祖先念叨一辈子蛇仙,含恨而终。
钱舟山立誓要在自己手上将药铺发扬光大。他根据祖父记忆中路线,爬进祖辈当年遇到蛇仙的大山,找到那棵可供三人环抱的大槐树。槐树已死,树干被掏空了。钱舟山没有找到蛇仙,但在树洞里掏出一枚蛇蛋。只有一枚蛋。蛋孵化后,生出一条小蛇。
这条小蛇承载着钱舟山出人头地的全部希望。
小蛇养成大蛇,大蛇养成蟒蛇。
蟒蛇胃口越来越大,每餐要吃成筐的粮食和肉,钱家几乎被吃穷。药铺生意惨淡,妻儿也需要他养活,钱舟山勒紧裤腰带养蛇半年,花光了家中所剩不多的积蓄。
他像个赌徒,孤注一掷。
没有人理解他。他夫人找道士来驱邪。
道士说,必须打死这条蛇,否则他们家誓必断子绝孙,钱舟山勃然大怒,反将道士赶出门。经过漫长的等待,蟒蛇终于开始下蛋,蛋比药酒还灵。
传说成了真。钱家药铺开始卖蛇丸,蛇蛋混合面粉做成的丸子。日进斗金,流水般的富贵袭来。钱舟山躺在银子堆积成的床榻上睡觉,过了一段如梦似幻的时日。
不久后,美梦变成噩梦。
钱舟山大女儿突然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夫人在蛇房门口发现女儿的鞋子。夫人觉得蟒蛇吃了女儿,举着菜刀,要劈开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