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牌[废土](131)
灵魂是自由的野兽,爱令野兽戴上狗牌。
她深爱着这片疮痍的土地,为之夙兴夜寐,呕心沥血,既然如此,他会如她托举这片土地一般,高高地托举着她。
萨摩低语:“没人打我,我打了我自己。我冲动做事,揍了别人一拳。”
“胡闹。”单无绮冷下眉眼,“没有下次。”
萨摩弯起双眼:“嗯。”
次日,单无绮向首长寄信一封。
当天下午,一辆加急火车拉着长长的汽笛,运来了种子和肥料。
外城人重新在田坎间忙碌,一切仿佛和从前毫无变化,但所有人都知道,某些坚冰般顽固的东西,正在人们的心里悄悄消融。
让坚冰融化的,是太阳。
外城人等来了他们的太阳。
四月,五月,六月。
风吹,日晒,雨打。
单无绮带领着外城人,跨越了无数艰难险阻。但外城的一切苦难都不再是人祸,而是人力无法左右的天灾。
整整半年,单无绮没有睡过一次整觉。
她的鞭子笞打着偷懒的农夫,让那些懒汉哀叫求饶。
她的眼睛清点着运来的物资,生怕内城少给外城一粒米,一块肉。
她的鞋子走烂了一双又一双,脚心的烂疮比衣服上的补丁还要多。
她的声音冷戾而沙哑,却会在孩子们期冀的目光中,用最柔和的腔调,轻声讲述温馨的床头故事。
七月,外城终于迎来了丰收季。
一捧捧金黄的麦穗在烈日和微风中摇曳,仿佛土地的赞歌。劳作了半年的农民们欢欣鼓舞,激动而虔诚地跪倒在地,亲吻脚下的泥土。
“我们丰收了。”单无绮道。
单无绮的声音十分平静,但萨摩知道,单无绮早已习惯将一切浓烈的情绪压制在心底,她表现得越平静,说明她的内心越不平静。
是夜,麦子收割完毕。
几个老人在田里拾捡麦穗,单无绮几番劝说无果,留下明亮的马灯,摸黑回到自己的小房子。
路过屋外的晾衣架时,单无绮下意识看了一眼。
——她的衣服又被偷了,包括内衣和内裤,第三次。
单无绮知道,这个贼绝不是萨摩,即使她早已明白萨摩的心迹。
她推门而入,发现萨摩竟然在屋里。
单无绮日程匆忙,没有时间打扫屋子。
但明亮的月光下,屋子变得一尘不染。
萨摩蜷坐在地上,脑袋虚虚地挨着小床的边缘,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小心地攥着被子的一角。
他睡着了,也许极累,也许极困,也许二者兼有。
单无绮怜惜地笑了一下。
她拍拍萨摩的脑袋,发现对方的眼睫颤抖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单无绮沉默一瞬,没有戳破萨摩拙劣的表演。
她把萨摩从地上搬到床上,又抖开被子盖在萨摩身上,轻柔地掖好被角。
月光如水,单无绮坐在床边,无声地拆开首长的信——
致我的副官:
二代血清面世,研究所党员皆已接受注射。他们中的一部分已经入殓,名字齐齐刻在一块巨大的墓碑上。
他们都是人类的英雄,无论生者或死者。
丰收月已经到来,即使无法亲眼目睹,我也闻到了麦穗香甜的气息。
我由衷地感谢上帝,感谢祂让最美最善的天使来到人间。
你何时会凯旋呢?我的副官。待你归来,请你抽空陪我去一趟墓园,为那些死去的英雄献上一束鲜花。
——你的,老大哥
单无绮低垂眉眼,目光凝聚在“二代血清”一词上。
外城只是宏大苦难的预兆,真正的苦难尚未降临。
人类的面前摆着两条绝路,这两条绝路皆由神明指定,无论选择哪一条,都注定难逃一死。
二代血清……
单无绮抬起眼眸。
如果二代血清真的有效,那么,人类便可以走上第三条道路了。
第70章 单无绮的往事(十一)
“我知道他们偷偷搭了个高台。”单无绮说。
丰收月,庄稼收获,新鲜的麦子做成麦饭,盛在碗里,被单无绮一口口怜惜而缓慢地吃进嘴里。
单无绮忙得要命,尤其在最忙碌的丰收月,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她才能和萨摩说上几句话。
见单无绮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萨摩松了口气,因为他引导话题的功夫着实不算好。
萨摩问:“你怎么看?”
“怎么看?”单无绮咽下麦饭,低低地笑了一声,“外城人大概是恨极了我吧——我抽了他们那么多鞭子,如今,就算他们把我绑到台子上去,我也认了。”
萨摩沉默。
他很想对单无绮说,外城人不仅不恨你,相反十分爱你,程度不亚于你爱他们,以及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
但……
萨摩呼出一口气,匆忙把碗里的麦饭刨进肚子里。
他答应要为外城人保守秘密,说谎不是他的强项,再多说两句,聪慧如单无绮,一定能从他的微表情察觉到什么。
白天在一片火热的忙碌中度过。
黑夜降临。
待所有人睡下,单无绮拿起墙角的马灯,披上外套,在微醺的夜风中开启今日的巡逻。
这是单无绮的习惯。
整整半年,单无绮从来没有睡过一次整觉。
一开始,拓荒团队和外城还没有完成磨合,而外城人也没有习惯集体作业,因而,戴文的拓荒计划时常搁置、调整。
单无绮不得不牺牲睡眠时间,补上机动位,在需要她的地方行走、忙碌。
但是,随着生产工作步入正轨,单无绮有了失眠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