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牌[废土](153)
单无绮在上首处坐下。
人们结束讨论,会议室一时间陷入寂静。单无绮没有立刻开启会议,她双手交叉在下巴处,蓝眼睛一个个扫视长桌两侧的官员。
阎银华和梅坐在一起,他们都出身草根,且都来自团结部。萨摩和阎银华面对面坐着,他和他的父亲一样,继承了“亨特”高贵的姓氏就要履行家主的职责,他和那些老牌贵族坐在同一边。
基地这个权力系统牢固且稳定,它异化了所有向上爬的人,又同时将他们牢牢钉在对应的位置上,宛如钉在墙上的一只只标本。
单无绮将所有脸孔记在脑中:“日安,诸位。”
应答声如蠕动的浪潮,在单无绮耳边响起:
“日安,首长。”
“日安,首长女士。”
“日安,单首长。”
“第一,我不是首长,只是代理首长。”单无绮零帧起手。
溢美之声停滞了。
“第二,从今天起,墙外的异种将纳入伊甸的保护范围。”没等众人回神,单无绮再次扔下惊天大雷,“保护罩的半径会扩大五十米,扩大的区域充当异种的安置区,三年后,如果异种表现良好,基地会考虑赋予他们公民的身份。”
阎银华盯着单无绮,眼神带着思考。
一个老牌贵族拍桌而起:“我不同意!”
“这件事还在讨论阶段,你先坐下。”单无绮压了压手掌,“这位先生,你以什么身份和我对话?勤劳部部长?某个高贵姓氏的家主?筑墙派的拥护者?”
贵族答:“这不是重点,无论以什么身份,我都有理由发表自己的看法。”
单无绮不语。
她安静地盯着贵族,贵族冷汗涔涔,很快垂下了高昂的头。
“看来,你们中的有些人,至今都还看不清形势。”单无绮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尊重这个社会赋予你们的身份,但无论你们高贵或低贱,富有或贫穷,年青或衰老,你们在我眼中,只是一张嘴、一双耳朵连接着一个会思考的脑子,你们……仅仅只是一群有资格和我对话的‘人’。”
长桌两侧,所有人低下头,不敢直视单无绮的眼睛。
除了萨摩。
他灼灼地盯着单无绮,仿佛凝视着最耀眼的太阳。
“我是基地唯一一个被流放过的首长,我是基地唯一一个有着异种身躯的首长,我……还是基地成立三百年来,第一个可以把筑墙派和迁徙派合二为一的首长。”
单无绮轻笑一声,对尤娜道:“请赫尔漠斯·安兹菲尔德先生进来。”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曾耳闻的陌生姓名。
尤娜应了一声,乖巧地打开会议室大门。一道披着华丽长袍的身影缓缓步入,而那道身影,所有人都无比熟悉。
——他是末帝。
“先生?有趣的称呼。”末帝的长袍下蠕动着腕足,鳞片在体表闪闪发光,在这群食禄的官员面前,他无需伪装出人类的模样,尽管他曾经是一个人类,“小妮子,在这群卑贱的褪毛猴子中,你是最大胆的一个。”
“他们中的许多人仍然做着美梦。”单无绮没有啰嗦,“安兹菲尔德先生,也许你愿意以精神领袖的身份,和你的拥趸们说两句话?”
“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末帝轻笑一声。
他非人的瞳孔扫视长桌上的脸孔,那些被扫视的人如同蒙受古神的视线,冷汗和恐惧一同从毛孔里溢出,顷刻间打湿了他们的后背。
“我对你们的脸毫无印象,你们,以及你们的祖辈和子孙,没有一人的才华耀眼到被我关注。”末帝道,“停止你们无意义的献祭、侍奉和谀媚,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你们的首长能给我。”
这句话顷刻间打碎了筑墙派所有人的幻梦。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嗫嚅着说道:“陛……陛下,请问,首长给了您什么?”
末帝看了那人一眼:“喜悦。”
那人愣住了。
“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我的臣子赫利克斯向我刺来了长矛,事后我对他降下惩罚,而他对我坦言,他被你们面前的这位首长蛊惑,因为她是个更理智,也更疯狂的人——她让我感到喜悦,我已经很久没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末帝并不在意伟大计划的短暂夭折,他有足够漫长的时间筹谋、等待,而单无绮并非寿命无穷,她在末帝眼中宛如绽放的花火,在她的寿命终结的那一刻,他会结束这短暂的驻足,重新拥抱他的理想,他的帝国。
末帝欣赏单无绮,她是个足够耀眼的凡人,而他愿意为她舍弃部分原则,犹如允许爱宠舔食银盘里属于皇帝的珍馐:“今日,你们能够坐在这里和她谈话,已是她的仁慈。”
单无绮摇头:“他们不必知道。”
——研究所地下发生的那些事,本就是命运盘根错节的表现,人类在命运的岔路口上扔下骰子,生存还是毁灭只在一瞬之间。
——事后复盘时,就连单无绮本人也不知道,如果她不毁掉伊甸的机心,事态会有怎样崭新的走向。
单无绮和末帝之间有着某种惊人的默契,长桌两侧的官员观察着、揣度着,终于彻底闭上嘴巴。
权力不是力量,力量才是力量。
而单无绮同时手握权力和力量,犹如握着权杖和利剑,她可以用任何方式杀死任何人,无论通过暴力还是通过人心。
单无绮扫视众人:“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阎银华突然开口:“首长。”
单无绮看向阎银华,她的身后,尤娜抿紧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