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牌[废土](31)
阮禾怜惜地看着单无绮:“你应该很难受吧?”
单无绮沉默。
“你一共才回来了六天,这六天里,有三天在友爱部受刑,剩下的三天,你毫无预备地来到调查司,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和素不相识的我们努力共处。”
阮禾轻声道:“你还去了一趟外城。我听说……你从前的伙伴变成了异种,你亲手杀了他。”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感到不堪重负。”阮禾的声音又柔又轻,“你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棒了。”
尤娜第一个放下枪。
“……抱歉。”她开口。
随着尤娜的动作,其他人也纷纷放下枪。
他们将单无绮围起来,挨个向单无绮道歉。
单无绮突然不知所措。
她埋下头:“你们不用这样。”
“对不起。”安多尼沉声道,“作为赎罪,我会为你祈祷。”
单无绮:“!!!”
她盯着安多尼手腕上的念珠,一瞬间汗毛倒竖。
“开个玩笑。”安多尼道。
单无绮:“……”
艾森最后一个凑过来。
“单副官,我也要向你道歉。”这个野人擦了擦脸,勉强有了人样,“我不该怀疑你是异种。”
“我的确是异种。”单无绮答。
艾森的表情愣怔了一下。
“谢谢你的安慰,阮禾。”单无绮的手已经恢复正常。
她捏了捏阮禾的手:“但下一次,我仍然希望,你们将枪口第一时间对准我。”
众人沉默。
尤娜点头:“我明白了。”
“我们不会放松警惕,即使同伴变成异种,我们也必须毫不犹豫地击毙。”尤娜弹了弹颈上的拘束器,“那么单副官,你要继续戴上狗牌吗?”
狗牌是拘束器的戏称。
尤娜盯着单无绮,直白得近乎挑衅。
单无绮笑了。
“当然。”她答道。
第17章 筑墙者
再次上车时,天色已晚,夕阳渐斜。
调查司出外勤时,都会带上备用的拘束器。
单无绮重新戴上,体内涌动的力量一点点平息了下去。
“我还在野外游荡时,只遇上小猫两三只,可从没见过数量这么庞大的异种。”单无绮感慨道。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庄修文接话。
庄修文一边开车一边说:“自从筑墙者修起城墙后,除非深入污染区,才会有异种成群游荡。”
“筑墙者?”
“那是我们对初代首长的敬称。”庄修文道。
庄修文仿佛一个行走的智库,任何相关的数据或典故,他都能旁征博引。
“大灾变后,残存的人类如同一盘散沙,他们三五成群、彼此猜忌,流血与死亡时常发生,所有人都认为,人类会灭绝在这场无休止的内乱中。”
“但这时候,筑墙者出现了。”
“他以不可思议的手腕统一了人类。他的力量与速度凌驾所有人类之上,正值壮年的他,可以徒手搬起数吨重的东西。”
庄修文手握方向盘,“一份三百年前的私人采访写道:他能看穿所有人的心灵,将一切人类种族的灾祸扼杀在摇篮中。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连孤儿都记得自己的故乡,他却遗失了所有从前的记忆,他只活在当下。”
单无绮摸着下巴。
她喃喃道:“听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异种啊。”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维果在单无绮的脑海里说。
单无绮被维果吓了一跳。
她看向维沙尔。
小家伙的脸色有点苍白,手轻轻地攥着阮禾的衣角。
但很显然,他作为“维沙尔”的意识是清醒的。
单无绮觉得,自己需要逐渐习惯维果的出现方式。
她在脑海中问:“第一个这么想的人是谁?”
“和他同时代的大部分人类,都是这么想的。”
维果的答案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换位思考一下,一个不知来历的神秘青年,拥有怪物般的力量、智识和远见,如果将个人乃至种族的命运,交付到这样一个家伙手里,有多少人会终日悬心?”
“太强大或太弱小都不是好事。”单无绮点评道,“人是集体性的动物,鹤立鸡群的人,即使不是生理的异种,也会成为社会的异种。”
“但可笑的是,当他死后,人们又开始怀念他。”维果的语气十分唏嘘。
他仿佛亲眼看到那一幕似的,发出亲历者般深沉的感慨:“所有的档案和资料,都抹去了他的死因,因为他死得一点也不光彩。”
“他是被妻子毒杀的!”维果突然尖笑起来。
维果的声线仍是清脆的童声,但这一刻,他的声音尖利而刺耳。
“那年,城墙筑起,核心修复,防护罩将仅存的人类庇护,人类拥有了自己的伊甸园。”维果讥诮地讲述,“所有人载歌载舞,在广场点燃巨大的篝火,无数仰慕他的人向他敬献美酒,他喝了许多杯,竟然喝得烂醉,走路都不成直线,金发下的脸蛋儿红通通,两枚太阳一般。”
“他醉了,坐卧在地。”
“这时,有人提议将公民分为六等。”
“他的双眼含着醉意,但他的大脑依然清醒。”
“他严厉地拒绝了对方,没有看到对方毒蛇一般的眼神。”
“篝火仍未熄灭时,他回到家。他允诺将和家人度过美满的一夜。但当他饮下妻子献上的美酒时,却没有察觉到,那是一杯毒酒。”
“第二天,人们在熄灭的篝火里发现了他的遗骸。”
“他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温热的余烬里,只有一捧烧得又脆又黑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