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牌[废土](99)
她的脸上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像是哭一般:“我们……去行刑场吧。”
*
没有通过思想考试的党员,被逐一押解到行刑场。
没有人不知道思想考试的意义,交上试卷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过去,在新旧势力的斗争中,并非所有新生的,都能取代老去的。
那些被押解的党员中,有相当一部分做着旧梦,他们认为首长永垂不朽,认为太阳永不西沉,认为总有一些人可以逃过时间的惩戒,永远地坐在那个极高的位子上。
但万物皆不能长青。
思想考试是针对党员的筛选,单无绮来到行刑场时,听到了一片哭声。
这是同胞之间的戕害,再伟大的立意,都无法掩盖这一残酷的事实。
“我对基地无比忠诚啊,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党员哀嚎跪地。
押解党员的人也是党员。
考入四部后,党员仿佛加入了伊甸园,远离了人间尘嚣。平民的哭声和眼泪,不再传入他们的眼睛和耳朵,犹如高天上的云彩不会向地上的泥土俯首。
但现在,世界开始沉坠。
“我是无辜的……”绑上行刑架时,即将被处刑的党员啜泣地呢喃。
“你是无辜的,没人不知道。”为他上绑的党员说,“但这就是代价。”
“代价……”
“短短三年,基地发动了三次人类筛选计划,但四部党员都免于此难,基地再困苦,最好的衣服和食物都分配给了我们。”党员为即将死去的同僚绑好最后一根麻绳,“现在轮到你们了,今后,也许还会轮到我们。”
被绑住的党员沉默。
他垂下头,流下一串眼泪。
另一组行刑台上,一名友爱部党员给昔日的同僚绑着绳子。
他们一个是萨摩的下属,一个是乔纳森的下属,二人的班次排在一起,时有龃龉和摩擦。
萨摩的下属绑紧麻绳,乔纳森的下属毫无挣扎,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不说谎?”萨摩的下属手下用力,手套勒出深重的痕迹,“你平日里满嘴谎言,为什么关键的时候却不撒谎保命?”
乔纳森的下属抬起头:“阿廖沙……”
“别叫我的名字。”萨摩的下属啐了一声,随后语气又低落下来,“我们是敌人。”
“我是骗你的,阿廖沙。”乔纳森的下属轻轻地笑了一下,“我的妹妹没有死,我根本就没有妹妹。我坐过船,外城人打破城门的那天,我偷来了一张船票,挤上了逃命的船。”
萨摩的下属垂眸。
他说:“你夜里一个人去过墓园,在墓碑前放下了一只纸船。你妹妹的名字叫丹妮。”
乔纳森的下属失语。
他垂下头:“乔纳森答应过我,会为我的妹妹复仇——但他却先死了,逃兵一样。”
“所以你也当了逃兵。”萨摩的下属说。
“我这样肮脏的人,不配走入光明。”乔纳森的下属说,“而且,忠诚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单无绮站在行刑场外。
她扭头看向高处的首长。
首长,内外两城的信仰,基地耀眼的太阳。他作为观刑人站在高处,无人知道他在思想考试上交出了怎样的一份答卷,但所有人都知道,行刑场上即将死去的那些人,皆是因他而死。
那些人或是追随他,或是依附他,或是有求于他。
但他们的数量太庞大了,因此,这场权力更迭的戏码,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丧钟长鸣,萨摩和阎银华走上行刑台。
他们的手里拿着枪支和针管。
“单副官。”一个声音在单无绮身后响起,是蓝心。
单无绮回头。
蓝心看着单无绮苍白的脸,轻声道:“你知道他们手里的针管装着什么吗?”
单无绮问:“是什么?”
蓝心答:“研究所的新发明,三代特型血清。”
第54章 救赎
“三代特型血清?”
“是的。”蓝心的声音近乎耳语,“以牺牲三百七十二人为代价,我们根据你的血液样本,制作了能够保留人类意识的特型血清。”
蓝心并未顾忌一旁的尤娜,这个秘密也许即将大白天下。
单无绮内心盘桓着不妙的预感。
她总觉得一切仿佛被无形巨手推动着前进,仿佛一颗从山顶滚落的巨石。但她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她回到基地的时间也太短了,而她又偏偏失忆了。
说话间,第一管血清已经注入党员体内。
团结部部长阎银华,和新晋的友爱部部长萨摩,他们一人一头,为绑缚起来的党员注射血清。
阎银华的动作比萨摩快一步,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苍老矍铄的脸不复和蔼,取而代之的是宝刀出鞘的狠厉。
他注射血清,另一只手持枪。
被注射血清的党员瞪着眼球,绝望而恐惧地看着清亮的液体沿静脉注入体内。
比死亡更恐怖的是等死的过程。
等待药效发挥的过程中,阎银华看着萨摩缓缓注射血清,又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摩挲手里的枪。
首长站在高处,仿佛一尊石像。
单无绮挤在下方,眼珠微微颤抖。
整个行刑场人满为患,却安静得可闻落针,无论是绑在木架上的罪人,还是施刑的刽子手,甚至台下的看客,没有一人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这是一场精神凌迟,对每一个人。
突然,被注射血清的党员发出一声沙哑的嘶鸣,仿佛生锈的铁片相互摩擦,不似人声,而似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