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衿香(105)CP
春昙垂眼看着他,绕他一缕发丝在指尖把玩:怎么总喜欢上屋顶。
洛予念淡淡答:“因为,这样离星星近一些。”
对方被他逗笑,淡薄的气息扫过面颊,带着一股酸甜,有些痒。
洛予念想抬手蹭一蹭,蓦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两人的手已十指相扣,缠得很紧。
忽然就不想动了,他盯着春昙看了一会儿,才解释道:“过去,有个人告诉我说,人离开这个世界,都是到星星上去了,终有一天还会再见……”说完,他也忍不住自嘲一笑,听上去的确太孩子气了。
难得,露州今夜无云,他面对满天星斗,幽幽叹道,“太久了,实在记不清,她说的到底是哪颗星星了。你知道吗?”
春昙愣了愣,眼神倏忽一黯,摇摇头。
“她们都舍不得你,你是不是也舍不得这里?”洛予念轻声问。
逃避似的,春昙没答,只俯身轻轻一吻他的眉心,口中还叨念了一句什么,洛予念盯着他的唇一张一翕,像是自问:不知,昙花开了没。
这便是不舍吧……
于是洛予念猛地起身,用力拉紧他,足下一点,往一街灯火中淩空跃下。
短促的坠落被银竹稳稳截停,长剑载着他们缓缓升回高空,调转方向,往芊山飞去。
夏还太早,洛予念开始祈祷,那片昙花能在今夜绽放。
春昙倏忽回过神,倒抽一口气,贴在他耳边,气呼呼道:不可妄动灵力!
御一下剑罢了,哪有这么严重。
可在春昙眼中,这好似就是天大的事。那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发觉不管用,干脆作势要往下跳,以此相威胁,可洛予念今夜却不想依他。
转过身,他将人拥在怀里,无视那人的挣扎抗议:“你知道,什么是道侣吗?”
怀中一僵,瞬息安静下来。
夜风习习,他们远离灯火,人声,往荒芜之处逆行,天地静默,耳边只余彼此的呼吸。
“道侣就是,在漫漫修行之途上,志同道合,生死与共的,唯一的伴侣。”许是残存的酒意仍在偷偷左右他的意识,他不受控地说出这些全然清醒时,难以启齿的花言巧语,“所以,你跳下去,我也会跳。”
春昙没有笑他轻浮,亦没有应他,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回抱住他,埋头在他肩窝里笑着说:“到了。”
月色如银,谷中幽静,泉边葱郁,绿叶如瀑。
花茎缀满花苞,可惜,却没有花开……果然,他永远都差一点运气。
洛予念心里一空,抬起头,发觉春昙面容甚是平常,并没有一丝失望,彷佛早料定这般结局。
就好比此次重逢,对于他信誓旦旦却又没了下文的“替洛熙川证清白”,春昙也是只字不问。
洛予念忽而心生不甘,太多事他无力掌控,可一场花开,他总能左右。
趁那人发呆,他默默闭上眼,凝神聚气于指尖。
“别。”那人猝不及防伸臂,搂住他。
他一惊,睁开眼,登时天旋地转。
灵力来不及催促花开,急急护住他们。
嗵。
一声轻响,他们跌落层层花枝,周遭被灵风波及的花朵,绕着仰躺的春昙簌簌抖动,不过片刻,绿萼竟缓缓外翻,露出内里纤薄的白。
吐华似是有声,春昙怔了怔,扭过头,耳畔的一朵正徐徐绽放。
他今日穿的也是外青内白,层层铺展开,像最早开满的一朵,馥郁而安静。
“好香。”半是惊喜半是无奈,春昙握住了他依旧捏着诀的手指,轻轻摩挲他青紫交加的齿痕,揉得他指腹发热凝不住灵力,唰得一下子,连着一整条手臂都酥麻得动不了。
这感觉类似断骨新长,隔着皮肉搔不到的痛痒,让人内心焦躁,又束手无策。洛予念脑袋有些发懵,撑在他身上,明明不觉得疲累,却开始微微冒汗。
昙花凛冽的香气无孔不入,一阵阵从那人身下发散,混在潮湿的夜雾里,灌进呼吸,渗入皮肤洛予念这才知道花香太浓与醉酒无异,一样会让人头晕目眩。
错觉似的,春昙的凝视愈发透亮,月华荡漾其中,离愁别绪浓到化不开。
他探头,轻轻吻他发颤的睫羽:“舍不得的话,我们可以时常回来看看她们。”
*
舍不得,却不是她们。
不是莞蒻岭静谧的竹屋,不是繁华的露州,不是无有乡。
不是姑娘们,不是弦歌不是晴河,甚至也不是琼儿。
因他早知会有此一别,故而早早就抽身,斩断这些念想。
鼻息可闻,春昙努力在昙花的香气里查找那一丝干爽的雪夜的味道,几乎要被不甘与委屈吞没。
命运好像永远在做弄他,在他尚未学会离别时,失去所有,如今又在他毅然决然放弃一切时,给了他一份新的牵绊,时光太短,让他措手不及,弥足深陷。
洛予念唇上的撕咬伤已痊愈,手指轻触,平整而柔软,春昙不自觉抿了抿嘴。
好奇怪,欺骗时,明明可以毫不在乎地吻上,而此刻,他发自真心,却会犹豫不决。
四目相交,静默了一刻,坦荡的仙君显然没有那样多见不得人的柔肠百转,毫无顾忌地垂下头。
唇齿逼近,相依,春昙僵了僵,这还是洛予念第一次在清醒时吻他。
吻如春雨,温腻绵软,小心翼翼地落下来。
明明试探般的轻触,却连呼吸都为之震颤。两人都怔了怔,凝视中,胸口的起伏愈发剧烈,继而,脑中所有杂乱的思绪都彷佛被愈发淩乱的呼吸吹散。
推抵,纠缠,碾磨,他不自觉伸手,勾住那人仙鹤般优美修长的颈,手指压在自己曾留下咬痕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