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衿香(148)CP
春昙一惊,不得不重新睁开眼睛。
“他随后就到,届时,这里只会留下你们两个人,是生是死,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罢,洛云程飘飘然起身,足下一点,浮上半空。
玉虚境修士,已无需御剑,自能淩虚飞行。
视线蓦地开始摇晃,周身徐徐亮起冰蓝色的光芒,春昙一愣,勉力翻过身,这才发觉自己正趴在一座湖泊上,四面环绕着山的影子,载他随波荡漾的并不是船,而是一块正圆浮台,台面呈淡紫色,触手光滑细腻,温润如玉,通透几乎见底。
他透过浮台,看到底部那一圈如尾鳍一般轻轻摆动的“浆”,正推动着他前行。
浮台悠悠在湖中心停住,清沄真人拈指一弹,一道决入水,湖面随之动荡起伏,“尾鳍”们缓缓上翻,在一片哗啦哗啦的水响中,纷纷露出水面,又次第向内围拢,层层叠叠包裹在浮台周围。
月色下,青蓝晕染的“鳍”化为片片花瓣,浮台变成花蕊,水迹滑落,剔透欲滴,正是一朵清水芙蓉。
芙蓉花一明一灭,仿若呼吸,周遭山川湖泊的灵气,自然而然向此聚拢着,春昙置身其中,愈发感觉头晕眼花,呼吸都开始不畅,胸口翻江倒海。
他伏在花蕊处,几近昏厥时,忽听缥缈之声入耳:“张嘴。”
春昙一愣,扭身仰望半空,清沄真人已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月白光亮,那是银竹的颜色。
这还是他坦白那日后,洛予念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迷迷瞪瞪看着他,默默开启牙关,仙君手腕一翻,一粒丹丸准确地从半空送入他口中,一股轻柔的力道紧随其后,有如一双无形的手将他扶起,他顺势盘膝坐稳。
“观眉心,守丹田。”洛予念道。
他依令而行,虽周身依旧绵软无力,但眩晕却渐渐消失,五感短暂地回归,内息宁静,气窍经脉畅通,灵台一片澄明。
不知方才吞下的是什么,重新睁开眼,视线竟逐渐清晰起来,他终于又能看清眼前的景象,原来眼前这些花瓣都是有纹路的,丝丝灵力绘成的线像条条细流往浮台汇聚。
他仰颈,重新四目相对,恍若隔世。
昏沉恍惚睡睡醒醒的日子里,他早已不辨时辰,此刻,洛予念背后是一片皎白的上弦月,
那今日距离悬息之死,恰好一个月。
洛予念双手捏诀,飞落中,灵风剥下他的道袍,那片天水碧色便与银竹一道飞离,长剑斜插入土,道袍挂在剑柄上,引来流萤飞舞。
他身上与春昙一般,只剩一层微微透肤的纱衣,清风入袖,衣袂鼓动,如云如雾。
他落定时,芙蓉花只轻微一动,缓慢地转了个角度,二人相隔三尺,对面而坐。
洛予念面貌未变,气韵却稍显不同,整个人好似更轻盈,也更温纯,眉目平静,清气四溢。
这便是《明湜心经》小有所成的境界吗……春昙在那人透亮的眼中看到自己,与之正相反,皮囊虚弱而苍白,精神涣散而疲惫,云泥之别,他们根本不该坐在一起。
所以当对方靠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想躲。
当初他满心赴死,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要继续面对洛予念,面对这如山的歉疚。
如今,对方不计前嫌,要牺牲修为救他,他却不知该如何自处。
一声长长的叹息拂过他的面, 洛予念满脸无奈:“静心,不要胡思乱想。”
听上去,并无怨气……虽然也没什么其他波澜就是了。
春昙心里无端一空,又觉这失落来得毫无立场,故而欲盖弥彰地挤出一丝笑意:“这是哪里?”
“灵津岛。”洛予念伸出手指,轻轻一触这芙蓉台,“据说,千年前,沧澜真人正是在这朵芙蓉花中得道飞升。后来,这灵物便成了历代掌门的传承之物。”说完,他淡然一笑,“除了你我,在此中修炼的,皆为沧沄掌门人。”
春昙呆了呆,倒不屑什么掌门掌窗,他只是,很久很久没看到洛予念的笑容了。
想到他多年辛苦换来的修为即将付诸东流,春昙只恨不得哭一场,也不知他是如何笑出来的。
“但,你不必寄希望于外物。师尊将这芙蓉台让给我们,只是怕修炼中出了岔子也没人知道。”洛予念正色,“悬息之毒至阴至浊,故蛊星皆为四柱纯阴之女子。而你,利用黛初的血缘作为媒介,强行召唤出它,毒性反噬便尤为强烈,这也是为何,她们能与悬息共存多年,你毒发却如此迅猛。”
洛予念起身,膝行两步至他面前,从上方垂视他:“你在胎中便中了毒,因而想要根除,必要以至纯至阳之清气,洗髓伐髓。你的丹田早已被毒素浸染,故而,清洗与重塑,都只能依靠外力来进行,会有一点疼,我们一步一步来,照我说的做就好。”说着,他手指一挑,托起了春昙的下巴。
他向来是动手不动口的类型,不等春昙应声,蓦就封住了他的呼吸。
亲吻,他们本已轻车熟路,可太久没有碰到他的皮肤,他的嘴唇,加上灵力猝不及防入口,春昙心口一阵狂跳,牙关不自觉阖紧。
他不由暗暗迁怒洛云程,甚至是观雪,白苏……没有一个人提前知会他一声,他今日要见洛予念,哪怕塞一块糖给他含一含,也不至于满嘴药味地吻他。
纷扰的思绪令他他气息顿时乱掉,小腹前结成子午诀的双手倏忽松开,他一把攥住洛予念的袖摆,不可抑制的“唔”出了声。
对方一顿,微微松开他,近距离地凝着他,轻声问:“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