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衿香(46)CP
而后,他又重回水中,趴在盆沿盯着窗外,直至看到几只黑色的蛾盘旋而来,在沾有粉末的芭蕉叶上停留片刻,复又离去,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第26章 一年一上一千龄
春昙和衣坐到桌前,与洛予念面对着面。
仙君出定,睁眼时,整间屋舍炸暖,旋起一阵中正平和的微风。
春昙衣袂与半干的发丝被掀动,洛予念盯着他怔了半刻才回过神:“什么时候了?”
他比了两根手指,代表两个时辰。
洛予念坐到他身边来,接过他的茶。
春昙支着下巴凑过去问:“睡饱了?”
“嗯?”那人抬了抬眉,继而笑了,“不是睡觉,是打坐入定。”
“入定?”春昙微微撑开眼,“练功?”
“差不多意思。”洛予念沉吟片刻,“方才突破了些瓶颈……”见他面露疑惑,洛予念伸手抚了抚他略带潮意的头发,“这个难以言传,不急于一时,日后慢慢教你,总会懂的。”
慢慢教?
哦对。
他险些忘了,今日在河边答应去沧沄来着……可,这来的比计画中要早一些……
春昙陷入沉思,洛予念却误会是他心生犹豫,倒替他考虑了不少:“自然,是要安排好晴河的。你不必担心。若她愿意,我们可以带上她,不论是做个普通的孩童养在山下,还是上山做个小童子,日后入门修行,都不难。”
好似回应他周到的安顿,串串清脆的笑从半开的窗子飘进来,夕阳里,晴河站在树下的秋千板上,双手紧握两侧秋千绳。
分别不久,小丫头已然换了个模样,穿一身崭新的葡萄紫衣裙,发式也变了,双耳后各盘了个花苞髻,发髻边缘还绕了一圈麻花。麻花里编著紫金绿三色发绳。
“她……”洛予念张了张嘴,下意识摸到左侧袖底,自言自语道,“原来现在不要是这个意思。”
春昙没听明白,也伸手碰他袖子,问:“什么?”
洛予念掏出一团东西搁在桌上:“给晴河买的。不过,好像多此一举了。”
春昙拾起那三根崭新的三仙绳,缠绕把玩:“你知道这是什么?”
洛予念嗯一声:“卖绳的阿婆说,这里未满十四岁的,都要扎三仙。”他摇摇头,“我一时忘记,她娘亲定是会给她准备的。所以……”
话音戛然而止,洛予念眼神忽而一凝,似乎意识到什么。
春昙也不戳破,静静与他一同看树下秋千,晴河抓住的位置仔仔细细被柔软的锦缎包裹着,防止她幼嫩的皮肤被麻绳搓破。弦歌站在她后头,缓力推着,小心护着,低垂的眼眸中,宠溺就要溢出来。
“高一点!”
“好。”
“再高一点!”
“那你抓稳了。”
晴河骨骼深邃,眉弓高,山根挺,乍看与温婉的弦歌不甚相像,可只要仔细比对,不难发觉她们肖似的圆润颌骨与唇形,连右耳尖上长寿痣的形状都一模一样。
春昙起身,将窗棂推至大敞,洛予念也跟过来,沉默不语地看着外头,满眼都是未尽的猜想。
他一定已经猜到了弦歌和晴河的关系,也一定想问,晴河的父亲是谁,只不过没能问出口。这个人就是这样,知道自己不善言辞,便不乱开口,免得无意间戳到别人痛处。
“已经死了。”春昙转头,解了他的惑。
洛予念怔了怔,又轻轻送了口气:“那就好……”
春昙一愣,好?
那人点头:“若他还活着,让一个柔弱女子在风月场讨生活,藏着掖着养女儿的,必定不是什么良人,等晴河长大知道真相,必然要生恨的,嗔恨最伤身。还好,他是不在了。”
春昙呆了呆。
他又何尝不知,嗔恨最伤身……
秋千落下去的时候,晴河看到他们,一时忘形,松了只手冲他们摇,险些掉下去,弦歌急急揽住她,被秋千板撞了小腿,晴河一惊,挣扎着跳下地:“阿……阿姐,痛不痛,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小丫头要急哭了,拉弦歌在秋千上坐下,伸出小手隔着裙摆去摸碰她伤处。
弦歌笑了,起身牵她走了两步:“不痛的。你看,没事。”
晴河这才放下心,撒腿跑到窗子下,蹦着高招呼他们:“阿念!来吃饭!今晚摆宴!有好多好吃的!”
洛予念扭头向春昙求证:“摆宴?”
“不算,小聚罢了。”弦歌也跟上来,她弯腰嘱托了晴河几句,小丫头旋即转身跑到前头那屋房里,不多时,两个小厮又拎着空桶回来,颔了颔首,一同进屋,将那四扇屏风折起推到一边去。
怕扰了洛予念,他入定时春昙没让人靠近,故而浴桶搁到现在才收。
小厮们舀起一桶桶水往外提,走到院中往花田里一泼,一人忽而咦了一声,蹲到地上。
“别偷懒,起来起来。”另一人也泼掉一桶,拽他胳臂。
“不是,这哪来的叶子啊?”他拿手拨弄开那堆泡蔫的淡粉桃红,从中捡出一片亮油绿托在掌中。
“还挺厚实的。这什么叶子啊,不像月季的……”
春昙倏而转眼,一瞥弦歌。
姑娘会意,走过去拂开那片叶,催促道:“可能是她们摘花的时候没注意,混进来的。你们动作麻利些,许妈说,今晚做了红煨牛筋和琥珀肉,掐着最酥嫩时候出锅呢,别耽误了吃。”
“唉好。”小厮们口水险些流下来,拎着桶一溜小跑起来。
“地上的水记得擦干净!”弦歌叮嘱道,而后转头对春昙说,“你先带洛公子过去,我等他们收好了,去厨房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