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衿香(84)CP
对视中,春昙看到他一闪而过的茫然。
片刻,他闭了闭眼,定下神来,起身走到药柜前,取下挂在一角的瓷葫芦,倒出两颗药丸。
“我不知道,兴许是南夷人从中作梗。这里有太多事不明不白,所以,我要回去问清楚,在他们将所有细节都忘记之前,找到完整的真相。”
春昙愣神的刹那,洛予念将那两颗药从微启的唇缝间塞进他口中,而后起身走出竹舍。
他回过神,追出去,仰头看到银竹节节攀高。
“去睡吧,我去去就回。”洛予念珍重地,将那方正的碧色包裹抱在怀中,冲他笑了笑,彷佛就要得偿所愿。
须臾,另一道剑光从湘妃崖而来,与他在半空汇合,沈佑站在剑上,一眼瞄到洛予念怀里的东西,没说什么,只低头冲春昙一拱手。
春昙颔首还礼,再抬头,两人便已飞远。
他随手将被剑风吹乱的发挽到耳后,长叹一口气,脱力地甩了甩衣袖,一片油绿的树叶便从袖口飞出,振翅远去。
双眼一夜未阖而干涩发痛,脑袋里却乱哄哄的,无法入睡。
他干脆起身,去取了一捆干米粉走到竈台前,泡进冷水中,又将前日吃剩的鱼骨用麻油煎至两面金黄,而后熬成汤头。等待的过程,他倚坐在竈台边,呆呆盯着笔直的粉缓慢地吸水,变得柔软,回过神,晴河已经端着藤盘从外头回来了,里头是新鲜采摘的野果和叶芽。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小丫头是何时起床的。
汤汁熬白,柔软的米粉煮进去,片刻就飘出香气来。
端上桌,晴河已经洗净了沾了泥和草叶的小手,在翘首以盼了。
“阿念还没回来吗?”晴河边吃边问。
春昙动作一顿,抬起手来比划,反问她:你很喜欢他,对吗。
“喜欢啊!”晴河笑得见牙不见眼。
春昙问:为什么喜欢他?
“因为阿念是好人。还会法术!”小丫头想了想,“他会飞,还带我一起飞。”
春昙支着下巴,看她瞬间变作洛予念的小马屁精。
“娘……弦歌阿姐说,他玉……呃,什么风……什么君子……”小丫头冥思苦想,想不起来,改了口,“说阿念好看!剑也好看,还会保护我们!”
春昙笑了,笑着笑着,心口滞痛。
晌午过后,他一个人爬上屋顶发呆。
终有一日,洛予念会发觉,自己全心全意信任的,保护的,其实是个骗子,这世间根本无人可信。
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他便再不会这样轻易被蒙蔽了吧……
“公子。”
被人唤醒时,天黑了。
阿虎不若洛予念待他那样仔细,摇晃他时,肩膀蹭在屋顶上磨得好疼。
春昙睁开眼,身旁健硕的身影腰间配一把柴刀,一条衣袖空荡荡在风里飘。
他活动了一下睡僵的手脚,飞身,翻窗入舍,背上挎包,跟在阿虎身后,径直往眠山方向赶去。
子时,万物休歇。
难得今夜云薄,山峦被星辉照亮。
他不能御剑,便从赤沼一侧山脚,靠“御游云”攀山,不想双足才一离地,便被阿虎一把拉住。
“等等……公子……”
春昙诧异地扭过头,看着那只粗糙的大手,又抬眼看他欲言又止的脸孔。
“要不要,再想想……你这身子,若是吃不消……”
阿虎虽是长辈,却一直对他心怀歉疚,唯命是从,从不僭越。可此时此刻,春昙竟从他过度苍老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不忍来,他说:“万一,那个洛予念能成事呢?”
万一。
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使命,如何能假手他人,又如何能寄望于“万一”呢。
况且,自己左右是要死的,早两年晚两年的区别罢了,何必再拖一个无辜之人下水,对洛予念,他已经是无法弥补了。
他摇摇头,轻轻一挣腕,阿虎旋即松开手,不再做声,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春昙沉腰发力,一跃而起,足尖借力突出的山岩,须臾便攀至仙女的发髻。
月色铺满光滑的莲台,洁净无瑕,像鹤居山的雪地。
他解下左手的白纱,被灵药滋养的创口已然愈合,他只得一分一分,连着新生的,还甚是脆弱的一层嫩皮一起,撕开红褐色的结痂,扯裂伤口,让新鲜的血,重新涌出缝隙。
第47章 御灵
御剑回沧沄,需得四个多时辰,尽管沈佑身体已无碍,但洛予念中途坚持要落地调息,让他歇息了一个时辰才继续赶路,到达已是薄暮时分。
云霞烧的正盛,大半座山被映成金红,山海硬朗,风云爽利,沈佑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他们一同赶往瑶光阁覆命,可代理掌门齐敬之却不见踪影。
问了洒扫童子才知,六合与瀛华两派会武,邀他前去坐镇,明晚才回。
“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你先去见师伯。”洛予念叮嘱他,“症状说细些,别忘记把碧虚真人给的蜂蛊尸也带上,让师伯过目。”
“知道了。”
*
洛予念的师伯,沈佑要称他一声师伯祖。
入门这些年,这还是沈佑头一遭要独自面对这隐居避世的老神仙,他如今也有一百二十多岁了。
当世玉虚境修士,不过寥寥几人,除玉沙宗宗主,妙镜宗宗主与他们沧沄的掌门人之外,便是只有这位掌门的亲师兄,玉尘真人了。
据说,玉尘真人当年也是剑修,与掌门师尊不分伯仲,可他缘结的道侣却是位不开窍的凡人大夫,二人相伴不过二十载光阴,她便撒手而去。自那之后,玉尘真人便愈发少言寡语,不问俗事,他没有再寻觅一道侣,而是封了剑,改做药修了。不想,做剑修卡住的境界,做了药修倒开悟了,还比师妹早一年入玉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