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一百三十二人, 一个不留,全部下了黄泉。”
裴玄抬头,声音沙哑:“可是我看过当年清缴太平教的案卷, 上头并未提过您的名字。”
案卷上只说太平教仗着从龙之功, 越发张狂,一度嚣张跋扈到妄想操控王朝更迭。
因此, 太祖皇帝一死,太宗皇帝就开始大肆打压太平教, 太平教地位一落千丈。
一直到先帝时期,太平教已经从护国神教变成人人喊打的邪教。
当今圣人登基为帝后,也对太平教深恶痛绝,以至于太平教一度销声匿迹。
寿国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眼神里满是黯然:“一晃年,都已经二十年了,我都已经忘记你母亲的模样。”
裴玄拧眉:“此事与她有何关联?”
“并无关联。”寿国公沉吟道。
许久,却又说:“但与我,与寿国公府,与大周神树有关。”
神树?
裴玄蓦的盯向寿国公。
寿国公并未避开:“阿玄,你可知道陛下当年为何将你送入寿国公府?”
裴玄皱眉,很快回答:“母后难产而死,太子厌恶至极,后宫不稳,陛下便将我送到了寿国公府,以求能安稳长大,远离朝廷。”
这番话落到耳中,寿国公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错了。”
寿国公微微叹气:“他让你来,是让你盯着我,看着我何时才能断气?”
“天家之人,素来无情,寿国公府当年扶持陛下登基为帝,可如今在陛下眼中,也不过是与当年太平教无异,是会对大周江山社稷产生威胁的存在。”
“他原本可以直接杀了我,可他不敢。”
裴玄垂眸。
作为皇后的娘家,太子的舅族,寿国公府与皇帝的关系,他还是心中有数。
目光落到院子中的那棵桃树上,也许是京城的冬天太冷,它没有前几日那么精神。
“是因为它吗?”
寿国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阿玄,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吗?”
裴玄一顿,立刻摇头:“我不信。”
“若有神明,怎么会允许如此不公,众生苦难。”
寿国公没有对这话发表评论,而是说:“二十多年前,太平教试图造神,各地诡异之事不断,对朝堂稳定造成了威胁。”
“后来,陛下有令,老夫以神树占卜,将太平教一网打尽,罪魁祸首全部伏诛。”
寿国公话音一顿,补充道:“与此同时,太平教手中的神树种子都消失了,不知是被销毁,还是藏在了何处,只是从那时候起,太平教老实本分了二十年。”
裴玄眉头紧拧。
寿国公最后扔下一句:“当时的太平教潜伏极深,其中左护法王树乃是老夫门下弟子,曾任禁卫军统领,他手中有寿国公府的名帖并不奇怪。”
“被发现身份之前,一度是陛下亲信,逃走那日惊动了身怀六甲的皇后,这才导致皇后难产。”
“此案,是老夫亲自了断的。”
“不对。”
裴玄立刻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王树之子王平安跟我差不多大,看着比我还略大两岁。”
寿国公淡淡道:“你怎么知道他是逃出去之后才生的儿子,又怎么知道那就是他亲儿子。”
裴玄拧眉:“二十年前,王平安与母亲拿着寿国公名帖进京,可曾出现。”
寿国公的回答是摇了摇头:“并未见过。”
“若有人拿着名帖登门,下人定不敢隐瞒。”
裴玄还是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脑中闪过几个突兀,却又抓不住线索。
“外公,王树被抓后,怎么会让妻儿进京求您?他难道不知道清缴名单是您亲自给的?”
“是啊,为什么……”
寿国公沉默许久,自嘲一笑:“也许他觉得我会看在师徒情分上,帮他照顾妻儿,留下一条血脉,可惜了。”
他话音一转:“不过这都过去二十年了,你怎么会旧事重提?”
裴玄回答:“梁溪府时,我遇上了王树之子,他早已投身太平教。”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在最为信任的外公跟前,他还是将顾清衍的存在隐瞒下来。
寿国公眉头一皱,唏嘘感叹:“他父亲因太平教而死,如今他也如此,也是可悲可叹可惜。”
“不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继续深究。”寿国公叮嘱。
裴玄点了点头。
“圣人也这么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寿国公没说什么,转而问道:“大清早进宫,好不容易出来就去见你的小朋友,怎么不把人直接带回来?”
“外公说的对,还是等一等,等清衍考完再说。”裴玄笑道。
寿国公冷哼:“迟则生变,老夫可听说五公主要选驸马,她与顾清衍年岁相当,以那孩子的模样,指不定就被选中了,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裴玄脸色一肃:“圣人今日亲口答应,会应我一件事。”
“罢了,是老夫多事了。”寿国公冷哼。
裴玄看着他,开口道:“外公,无论陛下怎么想,在我心底是盼着你长命百岁的。”
寿国公脸色缓和下来,最后却只是说:“活的够久了,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区别。”
裴玄眉头一皱,正要多说几句,寿国公已经不耐烦的赶人。
“滚滚滚,看见你就心烦,陪你的小朋友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裴玄对这位喜怒无常的老顽童没办法,只得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寿国公又怅然若失。
方才告诉裴玄的事情,寿国公只有一半真话,可真真假假,利弊得失,在时间的洪流中终将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