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漪人(102)
她洗漱后躺在床上,静静地感受着自己的呼吸,轻轻的一口气,像是阴森可怖的白烟,将她的魂魄又带回了王府。
其实她今晚不该在栏杆处停留太久,也不该在他的身影上滑来滑去。
她叹气,转过身子,拉紧被褥,将自己的脸彻底埋在黑暗中,悄悄地想着从前的事。
崔清漪承认自己对他是有些感情的,而她的离开,却是不得不要做的事。但,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来到金陵,来到姐姐的身边。
只是,这样的离别,让她总觉得对萧绥有所不公。就像惊梦那一折子戏,她将他拉进梦里,花团锦簇的美好围绕在身边,在最欢喜的时候,却将他从梦中唤醒。
对他,只留下一缕清梦。
崔清漪忽而想到,他来金陵,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事了?
不过,他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猜不到自己为何要查云家的案子。
她安心闭上眼睛,盘算着明日和后日的计划,若明日顺利的话,姐姐就能留在长干里,到时候也能一同离开。若是不顺利,只能等到后日上花轿动手,只不过,动静可能会很大。
就
这样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入梦了。
次日,是昙云进来将她叫醒的:“姑娘,江府来人了。”
蒙了灰的天色,像失了光泽的珍珠,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她缓缓睁开眼,轻声道:“来了几个?”
“来了不少,院子里都站了七八个妈妈。”
她叹气:“看样子,今日是出不了门了。”
昙云忧心看她,察觉近几日她瘦了许多,无奈道:“那我们就只能等明日了。”
崔清漪偏头想了一想:“阿月还没出来么?”
昙云俯身,声音微乎其微:“还没,如今能走动的,只有我了。”
她轻哼了一声,自从追风的事发生,江寻舟连她身边的人都看管起来,真是用心良苦。
“给外面说一声,我在正堂等她们。”
昙云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了外面。
穿戴整齐后,她步入正堂,目光凛然,冷静道:“你们今日能来,想必江公子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吧?”
露儿虽然年纪小,但办事利落,一直在江寻舟身边伺候:“是。”
对于成婚这些事,崔清漪再清楚不过了。
当日在崔府,辰时,崔母带她去家庙行三献礼,崔父则在旁边宣读高庙文。午时,崔家的长辈一边清点嫁妆,一边直夸她好福气。午后,崔母又拉着她说了半晌子话,直到晚上才对着妆台,试穿嫁衣。[1]
她正在寻思,又听到露儿说道:“今日事多,还望姑娘不要再出门了。”
“这是自然。”
崔清漪起身,一步懒似一步地走到露儿跟前:“那便开始吧。”
从前的良辰美景,如今却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她笑了笑,觉得自己像是《莺莺传》里的张生,离了家,便有了始乱终弃这一念想。
她任由这些妈妈们叮嘱劝告,来来回回,折腾了一日,不是沐浴斋戒,就是听她们说房中事宜,最后,她听得实在头疼,只能将她们请到正堂喝酒了。
外面的风声很小,小到连烛火也没有什么变化,她静静地坐在妆台前,瞧着镜中的自己,和从前相比,脸并无太大变化,就是这双眼睛,藏了更多的心事。
“姑娘,我去给那些看守的人送些酒。”
崔清漪低眸笑道:“小心点,快去快回。”
见昙云出去,她撑着下巴,用螺子黛轻轻描自己的眉,偏头看了看,似乎也没什么区别。随手一放,走到屏风后,她打算将这身嫁衣脱下来。
听见脚步声,她以为是昙云回来了,夸道:“昙云,你现在是越来越快了。”
不闻她的声音,崔清漪以为她没听见,于是再次开了口:“昙云,来帮我把这衣服解下来,穿着实在难受。”
她疑惑,隔着屏风往窗外望去,寻摸看了看,没看到来人。
也许听错了?她想。
她转头,自顾自地开始将外披的子母扣解下来,一颗,两颗,颗颗脱落,等到最后一颗时,怎么也解不开了。
无奈之下,她微微弯腰,细心地用手指一挑,便脱落了出来。正当她要抬头的时候,却瞥见地面有个黑影在动,静悄悄的,像是一个索命的冤魂。
她咽了咽,慌忙转身,紧紧地盯着屏风后,只见那黑影缓缓走近,脚步从容且沉稳,似乎在哪里见过。
直到那团黑影停下,崔清漪才认出来。
面前的屏风被他拉开,她险些尖叫,愣愣低眸,尽量不去看他。
可萧绥却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着自己。
崔清漪的双眸含着水汽,看着他的愠怒在自己脸上滑来滑去,那眼神,像是在凝视万丈深渊。
屋内并不是完全的黑,还有两盏烛火在幽幽闪烁,似乎是受到了风的吹拂,烛火摇曳着身姿,在黑暗中翩翩起舞。
“我帮你解。”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崔清漪往后躲。
“见到我,这么害怕?”萧绥抵着她的鼻尖,在她耳旁轻轻摩挲,“我会吃了你么?”
崔清漪红着眼喘息,推他:“你放开我。”
萧绥非但没放开,还用双指钳住了她的下颔,将她桎梏在自己怀里。崔清漪痛的皱眉:“萧绥……”
见她没有承认的意思,萧绥鬓角青筋凸显,怒形于色,沉郁冰冷道:“走了一个姓徐的,又来个姓江的,如今还要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