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漪人(139)
云锦书嘻嘻笑着,江寻舟将她抱到马车上,崔清漪摇头,真拿她没办法。
江寻舟扶着她,三人顺势坐进了一辆马车。
因是元夕,江府外点了许多灯笼,暗红的光,闪闪烁烁,像是牛郎织女之间的鹊桥,轻轻一勾,就将他隔了出去。
他风尘仆仆,一路未敢停,只为金陵而来。刚到江府,他就在幽影之外看到了这样温馨的场景。
萧绥摇了摇头,突然不愿意看下去了,转过身子,离开了江府。
当初将她送到江府,就是怕自己遇难再也回不去,这样江寻舟也能照顾好她。
如今,所有事都尘埃落定,他也还活着,可他自己却有些后悔了。
吹来的风阴沉沉的,秦淮河的水也让人有些冷。金陵不比东都,这里的人,这里的事,都让他有一种陌生感。
而她,是他在这里,唯一熟悉的梦。
萧绥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地在秦淮河畔走着。
途径乌衣巷的时候,云锦书掀开了车帘,瞧了瞧,好奇道:“舅舅,这是什么地方啊?前面怎么这么热闹?”
三人笑了,江寻舟将她抱到怀里:“前面那是谢家的轿子,他家小姐和公子今日也要出门去看那彩灯。”
云锦书不懂,看了看崔清漪。
徐络婉听他这么说,忽而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我听闻温家那个小娘子上月及笄,这谢家五公子竟送去了逾制的九尾凤钗……”
崔清漪隔了一会儿,笑道:“只怕再过些日子,这谢温两家就有好事儿了。”
“娘亲,什么是好事儿?”云锦书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溜来溜去。
徐络婉伸手,将她抱到腿上,轻轻揉了揉她的手心,温柔道:“你娘亲说的好事儿,到时候让你舅舅带你去,去了,你就知道了。”
三人边说边笑,在奎星阁前下了轿子,三十六座灯轮,映得秦淮水鎏金淌银。江寻舟拉着徐络婉去前面的彩棚买琉璃灯,崔清漪则拉着云锦书去了桥那头。
走到媚香楼下,她忽而听见临水戏台在上《桃花扇》,若此刻在扬州,崔清漪必得让琴师在船上弹支《春江花月夜》。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她:“姑娘,买支花签吧。”她转身望过去,原来是当年的那位老阿嬷。
老妪一看见她那双眼睛,便认出了她,再一瞧,发现她身边还有位小娘子,笑着说:“姑娘,我们真是有缘分。”
是啊,三年前,她也来过此地。
“多谢阿嬷当年的签。”崔清漪向她行礼,老妪却摇了摇头。
“三年已过,姑娘若谢我,还不如再来抽一支,这样,我老婆子也能挣点散碎银子。”
崔清漪笑了,将银子给她递过去,隔了一会儿,她才抽了一支。
还没来得及细看,身边的云锦书便撒开了她的手,一头扎进了人堆。崔清漪连忙转身,喊道:“阿蘅!”
花签掉在地上,老妪捡起一看: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1]
她起身,望了望崔清漪着急地背影,笑着没说话。
人潮如海,在那桨声灯影之中,她看到了来来往往的小娘子,手上拿着花灯,脸上尽是柔和的光影。崔清漪边找边喊,像是戏外人,在惊梦之外,寻觅着自己最在乎的人。
秦淮河的水,闪烁跳动,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就连远处,也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歌声。但崔清漪的心,却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
“娘亲!”
一道可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崔清漪连忙回身,寒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却不觉得冷。
紫幽幽的冬夜,云锦书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站在昏黄的热闹之中。
那男子,戴着傩面具,身着破破烂烂的黑衣,与周围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
陌生男子看着她,沉重缓慢向她走去。
崔清漪伸手接过女儿,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感激道:“多谢公子。”
声音刚落,萧绥就要抬手,崔清漪却喊住了他:“公子今晚有空么?我想请公子吃一席酒,感激您救下我女儿。”
萧绥的手停在那里,咽了咽,呼出一口白雾。
云锦书见此情况,小声在崔清漪耳畔说道:“娘亲,这个人好像不会说话……”
崔清漪惊讶,看了看他,默认道:“公子这边请。”
萧绥点头,默默地跟在崔清漪后面,只听她心酸道:“阿蘅再这样松开娘亲,娘亲只怕要伤心坏了。”
“娘亲不哭,阿蘅不是有意的。”
崔清漪吸了吸鼻子,问道:“那是为何?”
云锦书搂着她,撒娇道:“阿蘅是看到那边有买宣纸的,想着娘亲定会喜欢,所以才……”
“家里的纸多的是,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云锦书撇嘴:“娘亲已经很久不作画了,家里有那么多纸也没什么用。阿蘅是想着若我能给娘亲买几张,娘亲看在阿蘅的面子上,也许就愿意画了……”
女儿的话像滔滔不绝的江水,一下一下,拍打着她那颗沉寂多年的心。
可她不知道的是,跟在她身后的那个男子,正在小心且卑微地追逐着她落在地上的影子。
他本在秦淮河四处游荡,打算去看看那些作画用的纸,没想到却碰上了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以为他也来买纸,仰着脸对他说:“你也爱作画么?”
萧绥微怔,这女孩的眼睛实在像她,没等他开口,那女孩就神秘兮兮地给他摆了摆手,细声道:“这人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