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漪人(82)
崔清漪猛然睁开眼睛,她何尝不知这首词的意思,呆了许久,她才回神。
面对这样的纯情与钟情,她像是杜丽娘一般,无法分辨其中梦中的真真假假。
她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自己曾有过波动,但也都被自己压制了下去,可此时,她却有些不忍心再强压了。
她不忍心再继续骗他了,不忍心他知道自己的真实面目,她怕他会恨上自己。
悄悄地,她在黑暗中落泪了。
今晚,让她再贪心一些吧。
察觉到凉意,萧绥低头:“怎么哭了?”
他用拇腹轻轻为她擦拭,崔清漪不想看到他对自己的这般真心,也不想对他有任何亏欠。
她吸了吸鼻子,抽泣道:“没什么,王爷可曾听过《牡丹亭》?”
萧绥抚摸着她的脸颊,叹了口气:“好端端怎么想起这出戏?”
“方才的一切,像不像《惊梦》这场戏? ”
萧绥蹙眉:“不像。”
他自知这出戏讲了什么,是那“生生死死为情多”,可他们都还活着,她为何忽然提起这出戏?[2]
他没想明白。
眼泪粘在脸上,崔清漪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向上索取着梦中的温柔,如同杜丽娘眷恋柳梦梅一般,尽力不愿梦醒,因为梦醒后,她就只能做回那个无情的崔清漪。
萧绥侧面拥她入怀,吻了吻她的唇角:“别想太多,睡吧。”
周围涌动的情意将她包围,轻轻的,她入梦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3]
咿咿呀呀的调子宛如一串串红色宫灯,来回在她眼前闪躲,渐渐地,她随花神往里走。
待情至深时,一片花骨朵的跌落,猛然惊醒了她。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四周无人,落寞萦绕在她的心头,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游园惊梦,就连片刻的温存,似乎也化作落花消失了。
昙云进门,看她脸色发白,于是凑近担心道:“姑娘昨晚睡得不好吗?”
“没有,挺好的。”她抬眸,望了望镜台。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昨晚王爷欺负姑娘了。”
昙云今早准备进门的时候,被六安拦住了,一通气,她便想明白了,难怪昨晚王爷叫了许多次水,原来是因为这个。
“那姑娘为何还这般……失意?”昙云在她脸上实在看不出血色。
“有么?应该是累的了。”崔清漪勉强笑了笑。
昙云一听这话,耳后立刻染上了红晕。
顿了顿,她小声开口:“那我先扶姑娘起来吧。”
崔清漪撑着身子走到镜台前,坐下后,她开始细细打量着自己的这张脸。
双眸含水发亮,唇珠含苞待放,鼻子纤细又挺立,整张脸很美。
但面色的瓷白,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好像还在那院子里。
待昙云给她穿戴好后,她神魂颠倒地问了句:“昙云,我好么?”
昙云疑惑抬眸:“好啊,姑娘是东都最好的姑娘。
“您这是怎么了?”
昙云担忧地看她,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好事,于是笑着开口:“姑娘,今早递铺送来了阿月的信。”
此时的崔清漪才真正醒过来,她揉了揉太阳穴,冷静道:“信呢?”
“信在屋子里,还没拆开,待会儿我去拿,姑娘亲自拆开看看。”
昙云不知里面会是什么消息,但她预估,应该是好消息,所以这才拿出来让崔清漪高兴一番。
崔清漪“嗯”了一声:“等用过饭,你再去拿。”
昙云看她恢复了笑意,也含笑点了点头。
风声轰轰烈烈,外面的小丫头和妈妈都换上了冬衣,吵嚷着,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昨晚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点声,我昨日值夜,看见王爷后半夜才回来。”
“后半夜?”
“王爷也真是的,昨日王妃在屋里等了许久,后来还是昙云姑娘进去,这才入睡了。”
“什么呀,我本来也以为王爷昨晚不回来了,谁知,王爷刚进府就去了王妃那屋子”
“听说,昨晚叫了好几次水。”
昙云拿着信出来,在拱桥上听到了这些话,蹙眉冷然道:“妈妈们若是没事干,就去门前扫扫雪,怎就在这说起主人家的事儿了。若我回禀了王爷和王妃,只怕就不是扫雪这么简单了。”
年长的那个妈妈赔笑道:“昙云姑娘,我们也是操心王爷和王妃,只盼着他们日后能有个小世子和小郡主。”
“住嘴!”
昙云走上前,冷哼道:“圣上都没说什么,你们这些人倒好,也敢做主人家的主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去禀告王爷和王妃。”
一干人忽而软了态度,为首的那个怯怯开口:“是是是,我们不该私下议论。昙云姑娘,我们这就去扫雪。”
将这些人轰走,进了沁水居,昙云的气才消。崔清漪不明所以,疑惑道:“怎么了这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昙云想说,但忍住了:“没事,就是那些妈妈们太闲了。”
崔清漪坐在罗汉床上,将书放了下来,笑着瞅她:“你说那些事?”
“姑娘知道?”
她伸手轻刮了昙云的鼻尖:“怎么不知道?方才她们路过沁水居的时候,便都听见了。”
昙云惊讶:“什么?她们走一路说一路啊?”
崔清漪掌不住笑了:“别生气,去把门关上。”
意识到还有正事,昙云没好气地将门合上了,悄悄地将信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