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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户子,走官途(14)+番外

作者: 七月犁 阅读记录

看来不用再跑别家了。云禾目光扫过铺里的东西,要了一沓油纸、几根矮烛。买不到现成的花灯,他也不想难得带妻女来一回却草草离开,只得自个寻摸做。父子又买了蔻丹、朱砂等等,便去寻船家订船。

这次没叫他们多跑,头一家就有空。

回到客栈,跟掌柜要了一把筷子。云禾将筷劈成签,泡一泡水。待足够柔韧了,便照着儿子画的船架子搭,有些笨手笨脚。相较之下,做惯了精细绣活的王氏和云从芊绑的架子更稳更牢。

一家子忙到天近黑才做了六盏花灯。时辰有些紧,匆忙吃了晚饭便赶往长洲。到了洲头,天已黑。人还不少,未到夏时,没人戏水,多是赏游船画舫,蹭点小曲听。

有衙役乘小舟,高挂着灯,河上巡逻。云崇青迎习习晚风,望远处孟元山灯火,此方呈现似了现世上海外滩,夜景十分撩人。

船家早等着了,说这边挨着镇子,行舟多,不宜放花灯,要带他们去山东边。云从芊见船不大,手不由攥紧弟弟。等强阿伯一家检查过,确定无事,一家上了船。

云崇青被姐姐拉进了舱里坐着。月明亮,河面波光粼粼。船尾处船家笑呵呵地划着桨,水声潺潺,很是宁人。

云禾揽妻子站在船头,回味年轻时候,他们也曾泛舟荷塘采莲。一晃眼,抱在怀里的囡囡,都长大成人当嫁了。

“禾哥,我突然想起咱芊姐儿好像还不会泅水。”

这个时候可以想点别的。云禾咧嘴笑:“青哥儿也不会。等天再暖和点,咱们带他们去你庄子上,你教芊姐儿,我带青哥儿。”

“成。就是站船上…”王氏大概也察觉不对时候,掩嘴笑起,身子往丈夫怀里挨了挨。有画舫经过,目光不由跟随,听到弦音,生有遗憾。

她家芊姐儿,没学一点音律。不是缺那点银钱,而是婆母以为抚琴唱曲属下流。不止姑娘,就连家里的哥儿也没一个通管弦的。婆母眼放在下层,只知下流,却不晓音律陶冶人心,能养情智。

“到士子山,我们给他们姐弟买两根长笛,练练气。”

“好,有埙的话,可以再买几个埙。那东西小巧,往哪一揣就带着了。”云禾以为妻子起这心,是因木大夫让芊姐儿调气。

云崇青挨靠着他姐:“一会还要放花灯,你准备就这么待着。”虽前生死于山洪,但他是会游泳的,而且游得还不错。当然现在还没名目,不好展露,不过今年夏,他肯定要“学”。

“爹和娘都会泅水。”这船若是再大那么一点,她也就不怕了。云从芊有些羡慕地看向外。小风带着湿拂过脸,微凉,她拢了拢斗篷。

悠悠荡荡,行了两刻,转过半山,见星星点点。王氏低呼:“哇…”可算知道全咸和洲的花灯跑哪去了?

云崇青站起,用力拉上姐姐,牵着她小心地走出船舱。

云从芊早心痒了,就是尚有些紧张。船离浮荡的花灯越来越近,云崇青眼转一圈,数了数,这方巡逻的小舟比他们一路来遇见的都多。下午店家猜测,不虚。

“咱往外赶一赶,就停下,容几位客官放灯。”在长洲跑十多年了,船家眼力好着呢,一瞧情形,便知那头放灯人身份不一般,自个得紧着点神。

“听您的。”云禾很客道。

船避让漂来的花灯,渐渐远离孟元山。忽有铮铮琴音自山上来,云崇青移眼望去,除了灯火,什么也窥不着。视线下落,不禁凝目。一艘巡逻的小舟经过山下,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边上的船。

有个矮矮小小的童儿站在船头,看不清面容,其左右手正轮流抹着眼。

那位不会就是今晚的放灯人吧?

但看他们这头的船家不停将船往外圈划,就晓孟元山边不是什么船都能挨靠的。云崇青又扫过来回的巡逻小舟,不禁弯唇。划了半刻,船家终于停下歇歇了。

六盏灯,一家四口,大一小二。云从芊适应了这么一会,也放松了,拿着自己的两盏花灯,来到船边,不嫌脏,就地坐。写了寄望,点燃矮烛,亲手将灯放入河中。轻轻拨水,把灯送远。

身心虔诚,她祈家人安康。贪心一点,又点灯,再望自己与弟弟始终同心同德,守望相助。

轻吐一口气,云从芊看着一前一后两盏灯顺风慢慢行,唇角渐渐扬起,手划拨着清凌凌的水。柔软从指间穿过,要夹夹不住。一而再地傻玩,惹得自己笑出声。

靠在另一船沿的云崇青,回头看了一眼,眉目跟着柔和了。相比这方的和乐暖融,孟元山上筱山亭里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重了。换了一身白衣的木大夫,没戴斗笠,背手站在抚琴妇人身后,听着她重咳,剑眉紧锁,很是不认同。

“您不该离京远行。”

瘦削的妇人,厚重妆容填不平两颊的凹陷。连着咳了十数声,才缓过来,撑着身子站起,踱到亭边,泛红的美目俯瞰山下星火,幽然道:“最后一回了。我娘的尸骨还散在骆轴崖下。做女儿的,临了了,总要再去祭拜祭拜她,给她多烧些纸钱。”

“姨母,您…”木大夫目露痛色,唇动了动,终言道:“我母亲很担心您。她知道这么多年,您一直都在怪谢氏不作为,害得姨祖母怀胎八月葬身骆轴崖。她也恨,但当下您不该堵着气,作践自己。愈舒还小。”

“我没有作践自己。”妇人贪看着星火:“也正因为我的愈舒尚年幼,这一趟才不得不走。你大概还不知道呢吧,愈舒许人家了。”嘴角无力一勾,不尽讽刺,“许的是诚黔伯陈家嫡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