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户子,走官途(298)+番外
云崇青没回首:“一刻后,府门外聚头。”起步去找席义老叔。今天十一月初六了,愈舒的胎快满九月。他怕意外。
席义正在给马喂野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转身看去:“大人。”侯爷欣赏这位,他亦一样。其虽是文士,但胆魄不输阵前将领。
“方与县出事了。”云崇青走近:“修路是我主张,这趟我不得不去。府上,就交给您了。愈舒若有何吩咐,您掂量着办。”不是他不信愈舒,而是怕事关乎他,愈舒心绪不稳。
“蒋方和随行?”
“他留下。”
席义权衡,老弱病残四十八人,散在外五人,现余四十三。知州府本就有府卫,外又有蒋方和。守住内宅,三十人足矣。丢下干草,他拱礼道:“大人,您在前行,我命老舟几个随您后。”
“不用随我后,让舟叔他们同弓箭手潜伏红石山附近。我会带上哨箭。”有父母妻儿,云崇青不许自己丧在外。
“听您的。”
回屋里取了哨箭,云崇青又拿了一把匕首插·入靴子,来到床边看着安睡的妻子,手隔着被小心抚上她高高隆起的腹。停留片刻,俯身亲吻妻子的额。收手退后两步,毅然转身离开。
他要的不止于眼前,还有以后。脚步坚决,他绝不会成为第二个莫效成。
听着轻轻的关门声,温愈舒睁开了双目,泪从眼尾溢出,滚进发里。双手抱住腹,心中默念。
我们一起等着你爹回来。
到府外,云崇青接住义兄丢来的剑,拉住缰绳一跃上马,看向欲上前的蒋方和,严令:“一定要守好州府,若有谁趁机作乱,不必手下留情。能抓的抓,抓不住的就给我往死里打。”
蒋方和郑重应道:“是。”大好日子不过,那就别过了。
云崇青打马:“驾。”
八匹快马,没入夜色,加鞭一路疾行。赶至方与县已过子时,离红石山老远就见星火。
亲眼目睹山阴坍塌,洪思民已经傻了。又见深沟口塌陷,他脑中更是一片空白。愣了许久,才嘴念,快…快救人。可那会谁敢动,深沟里埋了上百号人了。
好在,不过两刻,部署在红方河口、落鹰崖的民兵来了。见出了大事,忙遵照□□教授的那般,将带着的干牛粪点着,放狼烟。故,云崇青一行到时,方与县两百民兵过半在此搜救。
“儿啊…我的儿啊…”有老妇跪在一具尸体边上,放声痛哭。有小儿抱着血肉模糊的人,在低泣。
几个衣着齐整的衙役,见州府来人,还敢觍着脸上前行礼。
记恩气不过,下马就是一鞭打去:“你们吃着官家粮,竟站在平整地上瞧热闹,深沟下埋了多少人,不知道吗?”
看着这方惨状,云崇青最后一丝侥幸没了。他以为只要布控周全,搜救便宜,就能最大程度上防患。可现实…却不尽然。翻身下马,红着眼拱手向悲恸的遇难者亲属。
“响州府知州云崇青在此,以顶上乌纱向各位保证:红石山祸事,一定会秉公处理,给你们一个公道,让逝者安息。”
“云大人啊…俺男人没了,他才二十二啊…”年轻的妇人,哭得面目赤红。
云崇青知道,她的天塌了,再次拱了一礼,便拿着剑阔步穿过人群,往山阴去。几个衙役也不敢在这干站着了,在记恩和云崇悌的怒瞪下,纷纷跟上。
“云大人来了就好。”举着火把的老汉,抹着浊泪。他小儿被埋得浅,已经救出来了。没大伤,歇了一会,就下去深沟,帮着刨人了。
有村民附和:“主心骨来了。有大人的话,咱们心都定定。”
山阴处,人不少,嘈嘈杂杂。火把点着,云崇青一眼逮见被主簿搀扶着的洪思民,脸都黑尽了。
“方与县知县洪思民。”
洪思民已听人回报过了,说州府来人。没急着去见,也是知自己这次过错大,难以弥补。故极力表现,想让上峰消消火气。听到这声,心揪紧得他都喘不上气了,艰难地转过身,颔首拱礼。
“云大人,下官…”
“急功近利,不顾百姓生死,你不配为一方父母官。”云崇青厉声:“剥去他的官服,拿下。”
洪思民大愕:“你不能。我乃吏部派任,皇上盖印。你一五品知州,无权剥我官服。且红石山祸事,是天灾意外。真要论罪,你也要担责。”
方与县的衙役不动。跟随云崇青一道来的五个府卫,立时上前,擒住洪思民,将其押下。洪思民还在大喊大叫:“云崇青,你这是逾距越权。谁给你的胆子?皇上…沐宁侯府结党营私,肆意残害忠臣…”
这里血腥腻人,哭声恸天,他还有脸说自己是忠臣?一个府卫俯身捡了块沾血的碎石,堵住洪思民的臭嘴。
“大人上次来方与县视察,一再交代阴雨天不做工。就你最能,不但不从令,还把人赶去山阴地凿石。你别冲大人嚷了,低下眉眼看看这躺了一地的死伤。你也别叫皇上了,皇上都想把你给剥了。”
百姓看着。有个胆大的十三四岁少年,深吸重咳,咳出口浓痰,直接啐向那狗官。
衣上沾了浓痰的洪思民,哪敢看地上死伤,舌头顶着嘴里的石,想将它吐出。只石尖锐处顶着上颚,极难移动。
山阴,云崇青将剑交于义兄,拿火把查检了深沟塌陷的断口,没发现什么不对。令方与县的几个衙役在前,领他顺斜坡下去深沟瞧瞧。
洪思民被拿,那几衙役再不敢轻慢,让在前就在前。
“大人,您小心点。这里长了苔藓,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