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夫君黑化前(双重生)(4)
“今斗胆……以我三尺微命,祭此劫枉死百姓之魂灵,请南安王勿念手足旧情,昭其罪证于天下,还熙国安宁。”
她声音发哑,言尽之际已微微发颤。
语罢,她向西南而望,遥遥一拜。
寒光晃眼,侍卫持刀上前。
刀光刃影里,她最后瞧了瞧那个立在城楼下的身影。
青年骑着银鞍铁甲的战马,夕照在他身后烧成连天的火,于是她胸腔里的一颗心好似也要烧起来,这天地落在她眼中,便又剩他这一个人了。
她竟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褪去伪装后野心昭彰的洛长安,还是当初那个立在城楼前迎她的少年。
牵魂引绞尽了她身体里最后一寸的骨与血,温热的血溅染在胸前的衣襟,彻底将素服染作红裳。
“小满!”
小满,小满。
眼前很快蒙上血色,耳畔是细碎的风声——那片风声里好似有人在唤她,一声声,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
“洛宁……”
跌下城楼的时候,一声应答也随之跌落下来。
那声名轻飘飘融在风里,与她自己的名搅在一起。
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里时,姜满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微凉落入掌心,她触到他指上熟悉的玉韘,将袖中藏了许久的绢布递去。
绢布上所书,是这一月来她所查与南越往来的叛臣名姓,而最重要的证人曲三娘,经她偷龙转凤,在昨夜逃离了皇宫。
指尖连带着绢布都被握在熟悉的掌心里,姜满身上的力气一瞬抽空。
她与洛长安分离许久,她本该有许多话想同他说的。
可如今她张口,却再说不出一句来。
耳畔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姜满的记忆模糊起来,睁眼也是空空一片。
最后她只记得,她已很久没有见过阿爹和阿娘了。
她实在有些想家了。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
马蹄踏碎燕京城的城门,无数的血肉被踏入尘泥,染了血的长命锁摔落下来,碎成了满地的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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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小满。”
外面好似落了雨,洇在身上的血也湿湿黏黏,耳畔重新嘈杂起来,姜满在其中捕捉到几声熟悉的唤。
“姑娘。”
“姑娘醒醒,该喝药了。”
声音的主人名为青黛,是她的贴身侍从,自幼年时陪在她身边,后随她到燕京,随她入南安王府,洛璟囚她在西清园时,青黛为护她入了刑牢。
姜满曾亲眼看着她死在刑牢,死在十数道加身的酷刑下。
这声音于姜满而言实在太过熟悉,她的眼眶登时泛起一片酸涩。
眼泪连成串地滚下来,软枕濡湿一片,她缓缓睁开眼。
“青……”
姜满才开口,喉咙却一痛,好似生吞了刀子,刀刃断颈,连人的话也断在喉间。
这里是哪儿?
死人是不会痛的,她身上的痛楚为何如此真切?
药汤的苦涩绕在鼻息间,五感一寸寸复苏,四肢百骸里的酸痛涌上来,五脏六腑像是被刀绞过,疼得姜满一阵阵泛呕。
“姑娘?”
见姜满的面色忽而惨白一片,青黛匆匆搁下瓷碗。
她小心翼翼地扶姜满起身,探过她的额头,又细细替她诊了脉后才放心些许:“姑娘发了一阵汗,如今热已退了,等会儿换了衣裳再睡罢?”
疼痛被额上探过的冰凉压下几分,姜满倚在床畔,手仍提不起力气,只能垂着脑袋,一口口喝下青黛喂来的药汤。
许是汤药起了作用,痛楚被苦涩压下,姜满这才发觉,她的身上已尽是湿汗。
原来那湿意并不是雨,也不是血。
换下湿衣与被褥,姜满从怔然中脱离出来。
桌上燃着的灯盏不够亮,却足以让她看清周遭的环境。
她正身处一间简陋的客栈中。
永泰十年的四月,距她的笄礼不久,一道赐婚圣旨送至元陵,定下了她与三皇子洛长安的婚事。
又一月,她收整好行装,遵圣命入京。
元陵与燕京相距千里,这段路走了一月有余,将至燕京城时,她染了场极凶险的风寒。
马车停在京郊三十里外的一处村落,前后荒芜,青黛奔波许久才借来几服妥当的药,捞回了她一条小命。
时间已过了太久,姜满从记忆中挖出当年染病的始末,脑子里仍一团乱。
她饮下毒茶时心中已存死意,若真的重回世间,对她来说更多是一种熬煎。
更何况是回到眼下此时,她越过生死,却连家人也没能见上一眼。
门再次推开,姜满胡乱拭去眼泪,轻轻唤了声:“青黛。”
光线昏暗,青黛没发现她面上异样,如常应了声,掖好她的被角。
被子掖到肩下,姜满的手钻出来,牵着那只手不肯放。
人总是会下意识贪恋失而复得的一切,姜满也不例外。
她像小时那样将脸颊贴上去,又唤了一声:“青黛。”
青黛只当她病里还闹小孩子脾气,捏着她的脸颊轻轻哄:“姑娘折腾了太久,再睡一会儿,周姑娘说了,这风寒来势汹汹,至少需服三日的药,明日晨起还有顿药喝呢。”
姜满愣了一愣:“周姑娘?”
她不记得当初有什么周姑娘。
青黛道:“是个路径此地的郎中,本是该好好儿谢她的,只是那会儿姑娘还睡着,她又急着回乡探亲,赠了几副药后便离开了。”
眼下境况与从前有些不同,姜满一时无从探究,只点点头,记在心中。
又在客栈中将养两日,姜满身上的热彻底退下去,也逐渐接受了自己的确回到当年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