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假想(105)
“我请你吃麻辣香锅吧!”曲邬桐身上也被薄荷气息浸透,“我喜欢孜然味的,你呢?”
“跟你一样。”
两人端着餐盘在空闲座位上坐下,梁靳深手心好湿,险些连筷子都握不稳。
“好吃吧!”
点头,梁靳深回答:“好吃。”
其实他紧张得味如嚼蜡,味觉失灵,根本尝不出任何味道,胸膛盈满薄荷气泡。
对洗发水味道毫无偏好的他忽然开始固执地数年如一日地使用起薄荷气味的洗发水。
而后梁靳深又为她当了几次被试志愿者,每次实验结束后都能简单在她工位上吹个头发。见证着她的书桌逐渐被塞满。
桌上的四六级习题被雅思真题替换,苏打饼干变成了巧克力夹心面包,柠檬柚子茶换了好几个包装,亚克力笔筒里塞着几条速溶咖啡,润唇膏与护手霜占据角落,她的彩色杯子越来越多……
她的书桌是电脑桌面,整齐摆放的物件是各种软件,梁靳深窥探她的书桌,解析她的生活,更新与她有关的便笺。
夏天是太容易变质滋生霉菌的季节,大三暑假后,曲邬桐再也没有光临出租屋。
梁靳深搞不懂她忽然疏离的缘由,九月底在社交软件上刷到她分享保研直博的截图,只能夹在一众祝贺评论中也发上一句恭喜。
出租屋电压不稳,白炽灯的惨白灯光变得愈发虚弱,电脑屏幕上是她的那一张截图的放大再放大,梁靳深久久地注视着显眼的Q大的全称,眼睛用眼过度而酸涩。
漫长地等待着一封毫无归期的offer,他不知道自己孤注一掷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窗外的水管又开始滴水,在檐角敲出杂乱的噪音,梁靳深好烦。
曲邬桐没有回复他的评论,梁靳深单方面地失去了她的音讯。
从林之澄的动态中偶尔可以看见她的一张侧脸,一帧倒影,一截手臂;他就用这些照片拼凑她的近态,好奇她是不是瘦了,夜里是否安眠,早饭是不是又没吃。
十月底,看见李竟延迟更新了国庆假期的动态,看见曲邬桐与他的合影,看见他的手自然搭在她肩上,看见她脸上肆意的笑。
眼睛黏在手机屏幕上,梁靳深不小心磕到桌角。
在过期的夏日烦躁中,他的心添了一道好不了的淤青。
十二月,来自CMU的offer是最佳的圣诞礼物,但同时从天而降的还有梁桥车祸身亡的消息。
他在县城留了一段时间,处理完丧事,变卖了房屋,也将京市那一间半地下式出租屋退租。
十二月与一月,接连的雨天,冷空气南下,冻得梁靳深的那一道淤青溃烂。
六月,天气回温,又是一年夏天,梁靳深为自己找到一个去见她的理由。
B大毕业典礼办得盛大,梁靳深预订了鲜花;心怀侥幸,想着他们再怎么样都曾是同学,毕业送上一束鲜花应该也不算逾矩。
在一众纷纷的鲜花中,梁靳深挑中了铃兰,绿色的白色的灯笼,轻盈得像是那一日她的罩衫与裙摆。
害怕李竟也在场,也担心自己蹩脚的借口,梁靳深加订了一束花,想起与她同一时间毕业的陈沛沛,为自己找到一个出席的理由。
黑色的毕业礼服被仔细熨烫过,棱角分明的干净利落,曲邬桐将蓄长的长发编成麻花辫,灵动地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晃。
她与舍友们站在一起,对着不同的镜头留下同样美好的画面。
梁靳深捧着花,忽然不知道要怎么靠近怎么开口,只能静静站着一旁,那束铃兰与他的心一起轻颤。
她还是接过了那束花,梁靳深看见她眼睑上青蓝色的亮片随着她的眨眼而闪烁。
曲邬桐向他道谢,她周边的舍友在起哄,梁靳深攥着手,背上冒了一层薄汗,很卑鄙地默认这些关于两人关系的暧昧猜测。
抿着唇,曲邬桐的脸好红,那一束铃兰与她格外相称。
梁靳深的心脏又被薄荷气泡淹没。
只可惜陈沛沛忽然冒出一声多余的“梁靳深”,打断那个刹那暗潮涌动的氛围。
“梁靳深。”
曲邬桐喊他的名字。
高烧的余震化为脑袋的晕眩,梁靳深回过神,继续熬煮着搪瓷锅中的果酱。
番茄汁水被加热,只剩下浓稠的酸甜的红色酱汁。
“我们婚礼用什么花呢?”曲邬桐提前做着功课,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办婚礼,那么她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
“梧桐花和铃兰?”调小了电磁炉的火力,梁靳深另起炉灶,将一旁备好的食材放进高压锅,开始煲汤。
在脑袋里构想着画面,尝试预知搭配效果,曲邬桐在手机备忘录中敲下文字,“可以。”
“那我们在哪办呢?”她追问,“我想去接近大自然的地方,不要老老实实地在酒店中办。”
“找个海岛?或者去香格里拉?”梁靳深没有相关经验,不太确信地回答。
“去夏威夷吧!”曲邬桐决定,“趁着我的美签还没有过期。”
梁靳深苦恼,“可是应该很多亲友办不下签证。”
“除了之澄和李竟,我没有非要邀请的人。”她耸耸肩。
“简简单单办一场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婚礼,应该也不错。”
西斜的太阳亲吻她的侧脸,曲邬桐皱皱鼻子,闻到好浓的番茄甜味。
“好。”
在番茄酸甜气息中,梁靳深回答,心脏上那一道好不了的淤青在时隔多年的这个夏末迟半拍地缓慢愈合。
关灭电磁炉,将还在咕噜咕噜冒着泡的番茄酱放置一旁岛台上晾凉,高烧刚退的梁靳深继续准备起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