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假想(7)
踮脚,她熟门熟路地从他家门口那盏忽明忽暗的灯上取下钥匙,开门,放包。
从发出巨大轰鸣的小冰箱中拿出一瓶冰矿泉水,倒入咖啡粉,曲邬桐一边将它晃匀,一边拿出电脑,习惯性地就要往他床上扑。
可脚步在看见单人床上新换的床单时顿住,先前的黑白灰棉麻三件套摇身一变成了碎花真丝样式,曲邬桐歪头,忍不住笑。
上完家教,梁靳深在街边小摊应付了晚餐,垂着眸想着心事,沾染着一身燥热的夏意,漫不经心地打开出租屋房门。
“怎么那么晚回来,”曲邬桐听见动静,一边写着报告总结部分,一边拉长了音轻声抱怨,“我好饿。”
梁靳深一愣,急忙解释:“我不知道你要来,”转身又出门,丢下一句“我去给你买晚饭。”
怎么看,怎么都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那份米线被递到曲邬桐面前时还冒着热气,梁靳深的手心里也冒出热汗。
“谢谢。”曲邬桐对他笑,心情不错。
梁靳深别扭地侧过脸,喉结滚动。
夏季总是多雨,当曲邬桐将写完的报告丢进导师邮箱时,有雨接连落下,砸在出租屋上方那半扇窗上,搅乱一些不明心事。
“下雨了。”曲邬桐关上电脑。
“嗯。”梁靳深的声音紧绷,身体也紧绷。
“我没有带伞。”
“那……”他的停顿在嘈杂雨声中变成一个破折号,“留下吧。”
“好。”
趁着曲邬桐去洗漱,梁靳深急忙打开电脑上的加密文件夹。
一颗心变成被雨水或是她的洗澡水打湿的海绵,柔软的沉重。
红着脸与耳朵,他认真复习起这段时间预习的笔记。心中反复默念着一些笔记重点——前戏、温柔、观察、口、手……
做了那么多年优等生,梁靳深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差生的考前苦恼与忐忑。
浴室门被推开,带着柑橘气息的蒸腾水汽涌出,一下便挤满了整间出租屋。
曲邬桐只穿着一件梁靳深的白色T恤,松松垮垮的,遮不住连字符般的锁骨;他递给她充当睡裤的运动裤被她遗忘在浴室,露出两截白花花的腿。
应该问一下的,他要不要出门帮她买件睡衣,可心脏撞得胸膛生疼,他慌乱地挪开眼,什么都忘了。
湿漉漉的她是漩涡,眼睛掉进去了,心也会跟着跌进去。
“喝点酒吧?”曲邬桐提议。
她看过了,冰箱中还留着期中她熬夜赶Due时带来的一瓶啤酒。
点头,手忙脚乱地关掉电脑上的页面,梁靳深被那柑橘水雾堵住口鼻,说不出话也喘不过气。
出租屋小得可怜,只放得下一张书桌一把椅,一张床与低矮的冰箱,再加个左顾右盼的风扇,就什么都挤不下了。
于是两人盘腿坐上床,冰啤酒拿在梁靳深手中,拉环被拉开,冒出碳酸炸裂的声音。
他伸手,将啤酒递到她面前;可曲邬桐并不接过,微微俯身凑向前,就着他的手,低头喝酒。
她低垂的睫毛成为痴痴绣花针,柔柔穿进梁靳深的胸膛,系上一个漏洞百出的蝴蝶结,易拉罐上蒙着的粼粼冷气沿着掌心蔓延,他的脑袋里下起一场雨。
曲邬桐饮了两口便抬起头,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梁靳深,水钻一样的质感,毫不费力地将他划开,那些难堪心事差点全下意识坦白。
急忙也低头喝酒,冰啤酒滚进喉咙里,酒精挥发占领大脑,梁靳深发现自己的酒量有点差。
谁都没说话。
你一口,我一口,在出租屋内,伴着雨声与风扇转动声,慢吞吞分食完一瓶冰啤酒。
谁都没有醉,但两张脸通红,像是被桌上那束长青的月季花染了色,春意盎然的颜色。
易拉罐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手牵在一起,曲邬桐好奇地牵着他的手,度量他的掌纹,圈定他的指节,摩挲他指腹的薄茧;像在对待心爱的玩具一样对待他。
灯泡昏暗,雨声嘈杂,气氛黏稠得像是某种柑橘糖浆,一不小心就把两个人的唇粘在一起。
曲邬桐的那一颗心痒痒的,感受着他唇齿间轻薄的酒味。
一切笔记,所有重点,在这个瞬间全部都被遗忘,梁靳深捏着她的手腕,望着她的眼睛,试图在幽幽的灯光下寻觅到一星半点的她不情愿的或是玩笑的情绪。
对视着,吻就落了下来,伴着雨珠敲打玻璃窗的节奏,细密地轻轻地,他啄着她的唇。
笨拙而轻盈。
关灯,曲邬桐躺倒在他的单人床上,侧过脸,盯着窗户上迷蒙的水迹。
梁靳深脱掉上衣,路灯透过窗洒在他的背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找,塑料膜拆封的声音在出租屋内显得很突兀。
其实应该再确认一下的,感情状态,曲邬桐宕机的理性缓慢重启中,下一秒就又被梁靳深吻住。
单人床摇摇晃晃,曲邬桐咬住唇,眼前是梁靳深低俯的平直宽阔的肩线,她发觉自己的身体中也在下着一场雨,一场将他浇湿的雨。
好学生梁靳深按着自己的笔记重点一步一步实践,出租屋很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用手来观察。
梁靳深想起自己在这学期的志愿活动试课中曾学过几节盲文阅读,他用指腹轻轻地碰着曲邬桐的身体。
她是一首诗,而他认真阅读。
不想也不忍在这首诗上留下任何笔记,梁靳深用舌头轻柔地舔,尝到一些甜的涩的属于柑橘的滋味。
暴雨过后,清晨泠泠天光投进窗内,梁靳深与曲邬桐挤在狭窄单人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