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风(62)
再低头时才惊觉桌面的稿纸被手中无意识滑动的签字笔乱涂得一团糟。
思绪一点点倒流回当初那天。
她近期曾不止一次在想, 施磊欠款如愿解决的背后是不是有齐思衍的手笔。
还有——
他牵扯关系的那群人,又有没有给齐思衍惹去麻烦。
好几次想发条消息问问,但也没了主动联络的勇气。
不知她是否仍旧躺在小少爷的列表里。
可齐思衍怎么看都该是那种——
哪怕连说了再见,都事不关己到难以牵动情绪波澜,更别说恼羞成怒地拉黑他人的脾气。
思绪沉沦,喉间紧跟着涩了几分。
她又凭什么指望,她单方面声明切断联系以后,齐思衍还会主动帮她收拾事不关己的烂摊子。
女孩子垂下脑袋,侧脸贴着桌面。
静谧的环境内,所有人都在安心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胡思乱想的心思被全然的后悔充斥。
无声地发了许久的呆,哽咽的水雾顺着颊侧渍湿了原已报废的草稿纸。
浸泡后的纸浆糊着叶青莞的侧脸,硫化的原木纤维气味混杂着粘稠的不舒爽,却没力气让叶青莞挪一挪脸颊。
……
叶青莞以为,或许追偿者良心发现,又或者是叶文山和秦海云的离婚起了作用,最后金钱的归还仅仅止步在了施磊的个人层面。
可偶然间收到宗邱翁的信息后,叶青莞才知晓——
走投无路的施磊,牺牲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健康。
以他一颗肾作为金钱交换的筹码。
还清了本应他自负的欠款。
许多事情,面临时总觉得天都要塌了,经年再回首才发觉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
施磊状似场面庞大的威胁对叶青莞的影响就是如此。
前提是不掺进齐思衍的话。
自此之后,叶青莞似乎不太能完全平静地听到施磊的名字。
她的后悔,内疚,痛惜,背后通通扯不掉这个名字的影子。
即便叶青莞知晓,对于她做错的决定,施磊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导火索。
她自身那部分责任不能全归咎到施磊身上,但情感却动辄偏斜地为自己找借口。
理智出走时,她仍旧忘不了宗邱翁的话。
施磊失去了器官后精神不济,即便正常生活的能力都大不如前,正值壮年失去了劳动能力,如今吃饭都成了问题。
宗邱翁和她聊起这些时,叶青莞还是会稍微怔然一瞬。
心情因施磊的贫困潦倒唏嘘,同样因与耀眼少年背离而承受漫无边际的虚空。
她总奔波在通往一无所有的路上。
如同在熙来攘往的街边,无知的乞丐被邀请进富丽堂皇的贵宾饭店,却谨小慎微地揪心脏了饭店陈设。
明知真言无法拒绝好意。
在避免对方反复坚持的邀请里,粗暴地采用了最恶劣且伤人的方式——
违心地以纸醉金迷对饭店施以攻击。
-
时间来去匆匆,叶青莞渐渐开始接受随着年龄增长,成年人的社交逐渐开始带有目的性。
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把真心呈给她。
丧失了社交动力后,叶青莞又陷入了那番裹起个壳子独来独往的状态里。
视频作业拍摄的准备工作已过大半,一意孤行的众叛亲离结果不难预料。
自次日起,她将自己跟着兼职认识的姐姐远赴她的家乡。
北城与临省交界处的一个小村庄。
整天忙忙碌碌又浑浑噩噩地扑在拍摄课题上,好似如此就能忘却现实生活中的不易。
成群结伴的食堂里,空荡荡的周遭忽地落了个身影,叶青莞抬眼去看,冉高杰嬉笑的面孔映入眼帘。
冉高杰一直没找她,导致叶青莞下意识地忘了,还有他这么号人等着她。
不清楚他有没有加入别的拍摄小组,叶青莞觉得还是要和人家说清楚。
她嘀咕一声:“你……”
冉高杰:“这里应该没人?”
同步响起的话令冉高杰忽的一顿。
叶青莞先答:“没人的。”
冉高杰点点头,接着问:“你刚想说什么来着?”
叶青莞张了张唇,轻轻地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加入别的小组。”
“不过我还是和你说一下”,停顿的时间尤其漫长,叶青莞失神地接着话,“我选了一个很难完成的课题,甚至不清楚能否准时交上成品。”
叶青莞声线极淡,“你现在改别的小组还来得及。”
为所有人铺好路,留自己一个人豪赌。
叶青莞似是总习惯性用推开别人的方式,以着想他人的名义给出自认为合理化的解决方案。
像完全套用一套由理智设定的程序,然而忽视了人从来是靠温热情感活着的生物。
曾经刺伤齐思衍的话言犹在耳。
“而且,我真的很讨厌你擅自决定我的事情。”
……
她又何尝不是。
耳畔的嗡鸣被听觉中一道坚定的嗓音唤了回来。
“换什么换”,冉高杰声线不含犹豫,满是理所应当,“不是说好了?”
冉高杰缓缓打量,倏而表情定格,“是你的组里,人满了吗?”
“没有”,叶青莞摇头,笑意平静中总觉得有几分微苦,“加上你的话,也只有我们两个。”
“那不是正正好?”冉高杰悠悠地,“咱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