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灼痕(50)
他笑着将手随意地搭在吧台上,另一只手拿起阿芙佳朵又喝了一口,闷窒的胸膛再次被暖意冲散:“看到了?”
“你是问楼下大厅的事?”
司清焰还不知道那些人早就离开了,不过时渊洺知道她在说什么,于是点了点头。
夕阳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无限拉长,她瞧见那影子也在交融重叠,一下感觉他今天的劳累和压抑也渗入到她的心里。
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吹得那影子在摇晃。
她其实能感觉出什么,他一身疲倦背后并不是因为事情很难办。
“时渊洺,你是不是在生气?”
举着阿芙佳朵的手怔了一瞬,眸光不受控地在他的女孩脸上徘徊流转。
最终停在她的眼睛上,那里蕴着心疼、不安与无限的柔情。
“很明显?”他以为她的不安是他引起的,“吓到你了吗?”
司清焰讶异地张开了嘴,而后拼命摇头。
怎么会呢。
他难道不知自己隐藏得很好嘛?她也是等他走近后才觉出异样。
毕竟他很少动怒,在以往的相伴时光里,她就没印象他有生过气。
一定是触及到原则性的事情才会让他愤懑吧,但即便被识破后,他第一反应还是担心会不会吓到她。
哎,不知道他想不想说出生气的理由呢,司清焰想了一会儿后决定起身。
靠近他,抬头看他,只一眼后,缓慢地抱住他。
窗外的晚霞停留了几秒。
时渊洺自认很久前便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在愤怒时发泄或争论是毫无意义的。发泄只会伤害到别人,尤其是自己最爱的人;争论只是浪费时间,毕竟每个人都有所谓的正当理由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所以他选择将怒意藏在沉默里,独自消化和排解。
可今天撞见的事还是让他稍微有些失控。他理解每个受害者家属都有正当权利去讨回自己的利益,可为什么会有人蠢到用伤害家人的方式去作为谈判的筹码?
带着一家老小,让孩子老人一起下跪,用伪装的卑微博取同情,甚至以此施加舆论压力……这些尚且不论,毕竟在时渊洺做入殓师短暂的一年来,也见过不少。
可他无法忍受的是,家属擅自搬走死者遗体去闹事。
这是昨晚发生的事,同事早已完成入殓工作,却被家属恶意质疑服务不周到时“偷袭”;他们趁工作人员没有余力去留意之际,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扛走遗体。
遗体早先被法医尸检后进过冷冻柜,就算已经做了防腐处理,可被家属这么一折腾,很难保证不会在遗体上留下本不该有的痕迹。
明明家人应该是最想让死者体面、安宁、完好无损地离去,可他们偏偏却做出这么荒诞的行为。
死去的人毫无尊严地被糟蹋摧残,扛来被示众只是为了讨回赔款!
就算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时渊洺依旧无法原谅,因为他很重视家人。
但他也无意去评判别人,或是干涉他人的行为,因为深知这种感情不是人人都有,就算是亲生的也不代表拥有难能可贵的亲情。
亲情不是本能,也勉强不得。
因此,他唯有将一切心绪
压下,淡然地与对方协商,顺利将遗体搬回到殡仪馆,做好本职工作让死者安息。
事情是很快就解决了,但有时候会不道德地想,还好死者已逝,不会亲眼目睹被亲人如此对待,但很快就意识到这种念头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因而再怎么隐忍,心底的不悦还是蛰伏着。
他不会大发雷霆,但兴许脸色不太好。
原以为掩饰得很好,可果然还是被她觉察出。
她是最特别的人,根本不需要他说什么,就知道在这种时候,只需要一个拥抱就足矣。
不劝说别生气,而是无言地给予安慰和理解。
她明白他愤怒定有毫无争议的理由,所以接纳他的怒意,用一个温暖的拥抱让它渐渐平息。
回抱是毫不犹豫的,闭上眼享受慰藉,鼻腔里充斥着她的体香,混合着食物的味道,让他心怀感激地抱得更深。
回想方才安排妥当一切事务后,同事问他为何着急赶回公司,他们以为还有别的急事要处理。
他当时只好请他们放心,说明今晚不用加班,这才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其实对他来说,这辈子最紧要的急事也只有怀里的女孩。
他并不渴望更多,只消看她一眼就能抚平内心所有焦躁。
而他的女孩却细心地为他俩都准备了下午茶,让他可以趁此机会喂她。这已经是在奖励他,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
司清焰感受到头顶略沉的下巴,有种被依赖的重量,欣喜地偷笑了一秒,又格外心疼他。
看来他比想象中还要累啊。
双手在他后背上下游移,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似羽毛在挠心窝,让他又抱得她更紧。
心跳声缓慢又有力,肌肉纹理更加分明,体温在渗入全身的毛孔,司清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更何况,他还下意识地在她头顶上落下一吻。
吻后,二人皆是一怔。
因为氛围完全没有暧昧意味,那这个吻是不带任何情欲的。
不带情欲吗……不带情欲的吻更为致命啊。
那么温热、感激、珍惜的一吻。
就这样敲叩了两人的心门。
司清焰有点受宠若惊,指尖不自觉收紧拉扯他的衬衫。
她有一秒钟以为自己丢落了呼吸。
而时渊洺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懊恼一时情不自禁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