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漩涡(60)
说着抓过红酒瓶,给雨薇倒了半杯酒,双手捧起递给她,“老婆,这些年跟着我辛苦了,我敬你!”
雨薇也不含糊,接过来很豪爽地一饮而尽。沈鹏带头鼓掌,孟海表情僵了一下,随即也跟着起哄。季母看在眼里,一声不吭。
很晚了,夏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偷偷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拉开阳台门走出去,在夜色中坐着。
城市还没有彻底静下来,高架上不时有车经过,卷来一阵风声。不过夜晚的气氛总是比白天柔和,空气混沌,光线不再那么犀利,像一头闹够了的巨兽,趴在地上昏昏欲睡。
夏磊在这座城市待了十多年,还是找不到足够的认同感,感觉自己仍像一个旁观者,想要融入进来又找不到合适的路径。
他时常在梦里重回鹅湖,回到那个怀揣梦想在斑驳的课桌前拼搏的少年时期,那是他生命中的高光时刻,精力充沛,目标明确,发令枪高举在头顶上方,随时可能打响。
像他这样背景的人想在城市立足很难,挫折感却随时随地俯首可拾。
他想起季母背后对自己的评价,“如果不是高考有机会考出来,他也就和他父母一样,一辈子在地里种种菜!现在虽说勉强算个城市人了,不过眼界见识,还有在农村里形成的生活习惯、思考问题的方式都是很难改的……”
当年雨棠替母亲找夏磊谈判时,把季母的意见挑挑拣拣向夏磊传达了,夏磊猜想肯定还有更狠的,只是雨棠没说罢了。雨棠人不坏,但受母亲影响过深。
想到今天在筵席上沈鹏等人聊天时自己插不上嘴的场景,夏磊不免自嘲,丈母娘的评价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自己虽然洗掉了腿上的泥,会穿西装打领带,不再顿顿吃馒头面条,而是改成了面包和米饭,但可能到死都只能当个土鳖。
然而这种抵触情绪在念及雨薇时又松软下来。
想到雨薇,夏磊心底便泛起一片柔软,甜蜜中掺杂着些微的苦涩,他如今的幸福与挫折,皆因雨薇而起,她和她的家庭对夏磊而言,宛如某种药物和药物的副作用,她治愈了他,而他却不得不为此忍受另一种慢性折磨。
移门被轻轻拉开,雨薇走出来,嗓音里含着浓重的睡意,揉着眼睛嘟嘟哝哝,“你不睡觉跑这儿坐着干什么?”
“吹吹风。”
夏磊说着,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雨薇何等聪明,顿了片刻就问:“是不是在想今天吃酒的事?”
夏磊坦然说:“是啊!我在想,如果你没嫁给我,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好。”
“我现在怎么不好了?”雨薇转过身,面对夏磊,手指轻捻他的面颊,“傻瓜!别胡思乱想,我很幸福!除了你,没人可以让我这么幸福!”
夏磊笑了,胸中块垒迅速消融,他把雨薇搂进怀里,紧紧的,生怕她飞了似的。
第34章
34今非昔比
去临光拜访林耀天终于提上议事日程。邬蓝吸取上一回在酒吧的教训,特地拉上下属冯钊同行,以避免和彭靖锋单独相处。
她倒不是怕彭靖锋,但合并风波刚平息,她根基未稳,万一被人误会和上司有染,她就是全身长满嘴都解释不清。职场这种地方对女性格外不友好的一点就在于,男女关系中甭管谁主动,闲言碎语最终会更多地落到女方身上。
邬蓝不清楚彭靖锋是否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不过一路上他兴致很高,谈部门远景,谈销售额目标,谈未来面临的各种挑战,颇有樯橹灰飞烟灭的豪情。
途中在临光服务区小憩,趁彭靖锋去便利超市,冯钊偷偷问邬蓝,“彭老大怎么像换了个人,以前没见他说这么多话呀!”
邬蓝说:“当然是因为裁员顺利心情好了。”
冯钊吐舌头,“都挨揍了还算顺利?”
邬蓝笑,“那一会儿上车你采访一下他到底怎么回事?”
“哈哈!我可不想找挨揍!”
彭靖锋从远处走来,手上拎着几瓶冰镇饮料,分别递给两人,随口问:“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邬蓝忍笑指指他身后的建筑物,“你不觉得这房子造太丑了?”
冯钊立刻也装模作样点评,“我刚不是说了嘛,临光终究是小地方,请不起好的设计师。”
彭靖锋也扭头看了眼,一边拧瓶盖一边说:“临光虽然是县级市,一年GDP能顶内地某些省会城市,最近几年更是富得流油。人家不是没钱请设计师,是想标新立异——上车吧!”
冯钊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上车,“那不就是典型的暴发户嘛!暴发户能有什么审美?”
彭靖锋在副驾上坐好,回头笑说:“咱们今天就去会会临光的暴发户。”
邬蓝就坐他后面,表情有点僵,为彭靖锋语气里的一丝蔑视感到不舒服。她望着窗外回想了一遍林耀天的成长轨迹,确实与暴发户没多大区别,遂逐渐坦然。
转念又想,不管林耀天是不是暴发户都跟自己没关系了,何必自寻烦恼?于是眉头重新舒展。
车子下高速,又开了二十多分钟,道路变得规整宽阔,他们进入了临光最大的工业制造基地。
临光新创高科园对集成电路、半导体类产品提供压倒性的优惠政策和最便捷的审批服务,临光地区的用工成本和东江相比也更低廉。林耀天对赌获胜后,听从投资人意见把耀天实业从东江迁至临光,那时邬蓝已和他离婚,因此从未见过临光的新厂房。
汽车拐入园区三路,坐前座的彭靖锋忽然指着不远处的灰白色建筑说:“那里就是耀天实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