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生平二三事(234)
目的无他,顾月霖要妹妹替自己打理月明楼一些事务。
放到何处都地位超然又令人畏惧的月明楼,叔父毕生所愿、毕生心血,君若自是愿意助哥哥一臂之力。毕竟,他现在政务繁忙,又总被皇帝拖去下棋扯闲篇儿耽误时间,真需要可信之人分担一二。
程佐、程佑看了这些年,很清楚程放将君若当女儿似的,顾月霖与妹妹相互扶持,是共生死的情分,心里对她没有半分抵触,且跟她想的差不多。他们的少主手里事情太多了,心情一直不咋地,清闲一些,心绪可能有所缓解。
事实上,顾月霖一回到朝堂就烦,准确地说,是非常不耐烦。
人精、戏精、要脸的、不要脸的,你都能在朝堂找到对应的那类人的极致面目。好的谁都愿意见天儿看到,偏偏上蹿下跳的总是那些为人不齿的。
天下太平了,盛世可期了,一些文官、言官开始找武官的茬——拜首辅所赐,这几年做的桩桩件件都让武官与有荣焉,还给他们争取到了诸多好处,而朝廷能给官员的好处就是框架中的那些,武官得益了,文官自然就要让步受损。
这种账,不找补回来怎么成?
既然要找补,为什么不找那个一时从文一时行伍的首辅的茬?没他怎么会有文官诸多的糟心事儿?
最关键的是,谁要是能扳倒已注定青史留名的首辅,也能青史留名不说,在当世必然也将是风头无两荣华终生。
顾月霖为盛世铺平了路?顾月霖为万里江山呕心沥血功绩斐然?
为什么要记得那些?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到了该文官做主的年月,就得有人为真正的文官锦绣之路洒泪洒血,做铺路石。
用顾月霖和他的三个生死之交开刀,再正确不过。谁叫打头的那个文武双全,其实文武两边都不站队呢?
自然,顾月霖的彪悍可怖,谁心里都有数,对付这种权倾天下之人,弹劾没用,在御前上眼药没用,只可另辟蹊径,寻找他的短处。如果没有,那就给他造出来。
于是,早在顾月霖走在回京路上的时候,有此心的几名官员便结成同盟,共谋扳倒首辅之事。
方式么,自然是可行便用,不拘是否下作。凡事不都是循着成王败寇的定理,只看结果?
于是,进到这一年的冬季,京官圈子里风波不停。
卸磨杀驴鸟尽弓藏那一套,皇帝想玩儿的时候官员未必想玩儿,而皇帝不想玩儿的时候,兴许正是官员要玩儿的时候。
总有不甘于过太平日子的人,总有人想踏着铁血将士的血上位,古来如此。
他们所不知的是,顾月霖在等的就是这种糟心事儿。这才是征伐之后最终的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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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顾月霖又一次连年不在京城,月明楼部分头领、各商号的大掌柜都已久不见他,今年首辅大人终于回来过平稳日子了,大家都一再请示,要提前进京,提前给首辅请安拜年——首辅不是一般的家大业大,手里不知多少堪用的人,要是到腊月再进京,过完正月都未必排得上号见上一面。
顾月霖感念他们的心意,常包了四时轩二楼的一等雅间摘星阁,每日午间、下衙后,有空便会前去,见一见始终忠心耿耿的各路手下。君若如果也恰好有空,便是兄妹两个联袂出现。
由此,首辅常在四时轩出入,没两日便街知巷闻。这是谁也拦不住的,毕竟五月初四才目睹过首辅的绝世风采,京城百姓想忘也忘不掉,况且,首辅莅临四时轩,从没遮掩过,人们云里雾里的,始终只有首辅亲自款待的人,四时轩上下三缄其口,那是谁都探究不出的。
连带发生的,是很多人守在四时轩的大堂或是门外,以攀关系的书生官员、各色女子为主。
首辅这地位,不论谁,只要搭上话,就能咸鱼翻身,希冀对自己而言的鱼跃龙门都不在话下。
首辅这年岁,若是成婚早,如今做了祖父都属寻常,但他不是不曾成婚么,他不是不同于世间任何男子么?对他一见倾心太正常了,不爱慕他的女子才奇怪——有人如是说。
但是,首辅若无应付人的心情,谁也休想靠近,总有身手不凡又反应极快的手下跟随左右,替他挡下不相干的人的靠近。
说到底,首辅兼太傅又兼一品军侯,莅临何处,重甲林立才正常,顾月霖行事已经分外低调。
在顾月霖这边,选择在外应酬是必然。
如果在居士巷的府邸或兰园见一干手下,门前势必要挂上迎客的风灯,不然会让来者有些不适。
这样一来,诸多送到回事处的拜帖请帖若还置之不理,就不知要开罪多少人——毕竟,他如今连有些交情的人平日也是懒*得见。
这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府中人来人往,会打扰需得静养的蒋氏,兰园那边,会破坏父亲、随风犹在的氛围,都是他所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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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冬月上旬。
休沐日,夜间。
今日拜见顾月霖的是月明楼各楼主。
对他们,顾月霖在打理诸事时从不曾卸下防备,但在相见时,又总有着一份先入为主的亲近之感。
自然,他如今的态度就算再温和,因着已经近乎深入骨髓的威仪、与生人寡言少语的做派,任凭一个个是江湖草莽,也不敢放任性子,只求个气氛阖乐便罢了,而这样的少主,亦正是他们以为的该有的模样。
顾月霖也知道自己如今性情中的短板,懒得勉强自己,却也不会让人在自己面前干受罪,四时轩里颇受认可的卖艺的,都会在宴席间相继登场,有这些人插科打诨,时间更容易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