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生平二三事(27)
兄弟三人不知该哭该笑。
“不过呢,”李进之痞痞地一笑,架起了二郎腿,“得看我要跟你们做的这笔买卖能不能成。”
“买卖?”二老爷强自镇定下来,赔着笑问,“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李进之将顾月霖的意思完完整整地表述,只是,用的是地痞的面目。
他才不会浪费力气跟财迷疯推心置腹,以暴制暴以恶制恶,永远是针对这种人的最佳方式。
兄弟三人陷入沉默。
家族存好几个月的生活所需,各房头管各房头的,听起来不难,实际却是处处为难。
自从顾月霖让庄子铺子断了府里的供应,府里已经乱套了:
厨房做的饭菜清汤寡水,申斥两句便大吐苦水,绕着弯儿地说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苦,言下之意是您想吃的好没错,但得给钱买食材;
府里三个房头的少爷少奶奶闺秀不清楚家中变故,轮番地找到长辈面前跳脚,要胭脂头饰干果酒水等等,抱怨饭菜一日不如一日。
三位老爷紧锣密鼓地掐了几回架,不分胜负,只好一起承担恶果,方方面面自掏腰包贴补公中,想着先打肿脸充胖子把冬日度过去,来年沉下心谋划一番,放下书香门第的架子,做做小生意。
有了钱才有舒心的光景可期,要是没钱,如今是流氓头子找上门,往后兴许就要沦落到是个人就敢上门挑衅的不堪境地。
李进之提出的事由,坏处是不会有盈利,好处是算起来也不亏。细论起来,他们就像是码头上不要钱的搬运雇工,先自掏腰包收集储备好这样那样的东西,等人来拿的时候,人家把你花的还给你。
如果李进之到期就来取东西,见顾家听命行事,日后总不会再为难。说起来,不少人都说过,那纨绔有仗义仁义的一面,他们没相信过罢了。
如果李进之到期不来取东西……每年进到腊月,物价就会噌噌地涨,他们转手卖出去就是了,价格比今时高一些,比时价低一些,还能赚到差价呢。
两相里权衡,这事儿只差一样东西。
兄弟三个避到里间咬了一阵耳朵,随后转回来。
二老爷道:“公子的吩咐,顾家自是没有二话,却终归担心您贵人事忙,到下个月中旬的时候忘了这件事。我们的意思是,双方能不能立下字据?”
“书香门第中人就是麻烦,”李进之笑意慵懒,对随从打个手势,“纨绔身边也有谋士,早已料定你们有此举。”
随从取出一份文书,交给二老爷。
二老爷接到手里,认认真真看过,转给两个兄弟,对李进之躬身行礼,“顾家的情形,公子必然看的一清二楚,不是我们谨慎,更不是小人之心,唯请公子海涵。”
李进之只是道:“没事。这种文书我备了不少,你们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
这是真的,昨日与月霖说笑间定下了章程。他根本没作息可言,凌晨到天亮之前,已经找过两个门第,签了文书。
二老爷得知有同道中人,心头大石落下的同时,生出几分困惑,想不通李进之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明年物价要和腊月里一样噌噌噌地涨?
要是这样……
一定是!
二老爷目光微闪。
虽然银钱*不多,只能量力而为,那也可以尽可能地多存一些!
他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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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休沐日,沈瓒要上大早朝。
顾月霖要见的也不是那位长辈。
见到沈星予,他把列出的医书名录放下,“交给令尊过目,劳烦他拿给太医院、相熟的名医、得道高人,瞧瞧有没有他们所不知的,若有,又是哪些。”
沈星予二话不说,当即应下。
“令堂是在府里,还是在什刹海?”顾月霖问,沈夫人要是在府里,他理应前去问安。
“在什刹海。”沈星予笑道,“外人说我娘常住什刹海,其实说的不对,她除了必要的日子,根本不回来。算一算,我爹娘已经有三二年不曾碰面。我真怀疑,他们何时坐在一起,会异口同声地问,您哪位?”
顾月霖莞尔,又有些担心,“有没有为此伤神?”
“怎么可能。”沈星予笑容真诚又璀璨,娓娓道,“这样又有什么不好?
“他们改不了这世道,一个不娶妻是难上加难,一个不嫁会过得万般艰难。尽到为人子女传承香火的责任之后,可不就该随着自己的心思度日。
“要是可能,往后我不会娶妻纳妾,做不到的话,最不济就学我爹,踅摸个跟我娘心思一致的女子,不然不行——娶妻只为了人家生孩子的男人,也叫人?”
“寥寥数语,点破了不少事。”顾月霖笑着端起茶盏,“我敬你。”
“有先生和你带着才想通的,万幸。”沈星予笑着与之碰杯。
顾月霖回竹园的一路,心情都很好,回到竹园之后,心情就好不起来了——
刚一进门,跳下马,被他旁敲侧击委婉警告的周全匆匆迎上来,禀道:“太太房里的人和新来的买办木管事起了争执,闹得厉害,太太束手无策,您快去看看吧。”
顾月霖凝了他一眼,“新来的木管事?我倒是不知道,相隔几日,就有先来后到之分。”
“……小的失言了。”
“竹园是竹园,顾家是顾家。你要是以老人儿为居自恃高人一等,不妨去帮成安养马。”顾月霖说着,步履闲适地回往书房。
周全瞠目。
这大少爷的意思是……不管内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