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生平二三事(96)
君若递给顾月霖。
顾月霖将布料里子向上,铺平在炕桌上,果然不出所料,上面有序地绣着字,字不少,但很小。
“一起看看。”
“这是……小篆?”君若瞧着有点儿发懵。
“对。”
“好像没几个是我认识的。”
顾月霖笑出来,“没事儿,我写出来给你看。”
“合适吗?”
“什么话?”顾月霖睨她一眼。
君若笑一笑,乖巧地帮他铺上纸张,动手磨墨。
随着顾月霖落笔,一封信呈现在纸上:
妾身林珂,祖籍苏州,双亲辞世后,留有家资些许、良田若干。
今时身怀六甲,俗事缠身,恐难抚养孩子。
得见此信之时,必是与我阴阳相隔;得见此信之人,当是抚养孩子的恩人。
在此遥拜,不胜感激。
今生无可为报,仅能赠予手中产业,自知恶俗,然无他法。
一概契书印信,寄存于七风阁,已付予店家三十年筹资;另有票据存放于衣物鞋袜之中,凭票据取物。
今日起五年内,带上孩子、寄存之物到暖玉阁,若无误,五日后可接手;
今日起三十年内,带此书信、寄存之物到暖玉阁,若无误,十日后可接手。
暖玉阁人手皆为林家忠仆,查证不可避免。
孤绝之人,身如浮萍,心乱如麻,言辞多有失礼,万请海涵。
妾身再拜,惟愿来世有缘相逢,报恩情之万一。
落款林珂,时间是顾月霖出生前两个月,另有一个标识,圆形印章,中间有篆书“暖玉阁”。
“令堂早已料到有事发生,这才尽早筹备。”君若叹息着,道出信中要紧的消息之一。
顾月霖颔首,“暖玉阁我不曾听说,七风阁却是听人说过几次。”
说到君若的老本行了,她娓娓道来:“七风阁算是顶尖的当铺,如今到那里当掉或是存放的物件儿,价值都在万两以上。
“那里信誉极佳,且保管得当,就算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儿,存在那里多少年,也不会损伤分毫。
“听我爹说,二三十年前也曾出过失窃的事,损失惨重,但七风阁都照失主定的价格双倍赔偿了,是因此,赔了银钱,却赚了最佳的名声。”
顾月霖语带钦佩:“精明不假,有魄力也是真。”
“对,换个人早就找替罪羊坐牢抵债了。”君若又道,“至于暖玉阁,几十年前是玉石铺子,老板发迹之后改成了银楼,招牌却没换。
“说起来,七风阁的老板我见过,到暖玉阁能见到的却只有大掌柜,每每问起老板在不在,都说不是京城人士,轻易不会过来。
“如今看来,那倒也不是敷衍之词。”
顾月霖把没检查过的衣服推给她,“接茬帮我找票据,还有两双虎头鞋,我去拿过来。”
“好。”
林珂寄存的东西里,可能有表露夫君身份的东西。
即便没有,以信中所言,暖玉阁是林家产业,那么,掌柜的总不至于不知道林珂曾嫁给谁。
不管怎样,找到票据去七风阁是当务之急。
找票据相对来说简单许多,因为那必须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衣物上若存放,找起来很容易,而且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君若查看完便原样叠起来,放回包袱。
最终,君若的注意力放到虎头鞋上,起先却是爱不释手地把玩多时,啧啧称奇,“这样漂亮的鞋子,也不知我小时候穿没穿过。”
顾月霖莞尔,转身取过酒,倒了两杯。他根本不知道从哪儿琢磨起,索性撂挑子等着。
君若赏看够了,又喝了一杯酒,这才开始查验。
手指探进鞋子里面,立刻觉出有黄豆粒大小的硬物,明眸流转出迫人的光华。
票据一准儿藏在这里。
大人只要不缺心眼儿,给孩子穿衣物鞋袜之前,都要检查一遍。也就是说,这双虎头鞋,林珂根本没打算让孩子当即穿上。
再仔细瞧,发现这双鞋子的鞋底比别的要厚许多,这里瞧瞧那里捏捏,她说:“哥,我似乎得把鞋底拆开。”
“那就拆。要不是你当即取过来,我到今日也不见得想起这些衣物。”顾月霖又递给她一杯酒,“不着急。”
“不急才怪,打量我和你一样沉得住气?”君若一口喝尽杯中酒,“忙完再喝,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我唤人备些下酒菜。”
“好啊。”
君若打小起,就爱跑针线房监督人给自己做鞋子靴子,这会儿特别庆幸有这毛病,不然她还真不会拆鞋底——在她眼里,这双虎头鞋简直可以做摆件儿,决不能拆得无法复原。
要是杨柳晓风会做针线就好了,吩咐一句的事而已,可惜有什么主家就有什么亲信,俩丫头跟她一样,宁可挨揍也不肯做针线。
她小心翼翼地动手,颇费了些时间,才把有硌脚的东西的鞋底拆下。
那个黄豆粒大小的东西,是一颗小珍珠。
鞋底中间一个极薄的用皮子做成的小信封,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封口封的严严实实。
君若赶紧递给顾月霖,“快瞧瞧是不是。”
顾月霖全程目睹,心里*暖暖的,接到手里,用裁纸刀拆开封口,里面是一张票据,纸张柔韧,字迹清晰。
票据上盖着七风阁的印章,特意标明保价二十万两。
顾月霖递给君若。
君若看过,道:“十六年前,七风阁最高只收价值二十万两的物件儿。”一存放便是三十年,只这笔银两,已非小数目。
顾月霖把拆开的夏衫、虎头鞋放在衣物最上层,松松系上包袱,放回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