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聋作哑(35)
周涯进了浴室,脱下衣服,背对镜子。
被酒瓶砸到的肩膀有些泛红,但没有伤口。
伤口在脖侧后方的位置,不过是指甲盖那么大的划痕,现在已经止血了。
不痛不痒,周涯没在意,照常洗澡。
方珑的衣服裤子都在洗衣机里了,周涯把自己的放进去,加了洗衣粉后启动。
两人的衣服在滚筒里很快搅在一起,她的红,他的黑。
周涯浑身有点儿燥热,只穿了条运动棉裤,上半身裸着,也没擦干,在阳台抽了根烟,等水汽被夜风吹得半干才回房。
方珑的房间门关着,门缝没有光亮,他在门外呆站了几秒。
到底还是没敲。
只是一推开自己的房门,他又愣住。
他的房间只亮一盏床头小灯,薄薄一层暖黄,温柔地落在盘腿坐在他床上的女孩身上。
这个画面,跟他许多个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这让他一时分不清虚实。
第26章 成了一块一块又聋又哑的石头
方珑拍拍床垫,主动招呼:“愣着干嘛?过来啊。”
周涯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你在我房间干嘛?”
方珑白他一眼,伸臂把床柜上的小药箱拿过来:“你那伤口总得处理一下。”
周涯有时候觉得自己挺贱的。
因为怕越界,总对方珑恶言恶语,恨不得把她推到十万八千里远。
但当对方抛出一点儿甜头,他又像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总对自己洗脑,自欺欺人地对案上神明发誓,说这是最后一次。
他反手关门,一步步走向床边,问:“你怎么知道我有伤口?”
方珑咕哝:“我又不瞎。”
“屁大点儿破皮,不处理也没事。”嘴巴是这么说,周涯还是坐到床边,“贴个创可贴得了,我又不是你,不像你那么娇气——”
“啪!”
方珑甩了一巴掌到他硬梆梆的肩膀上,没好气道:“你这人怎么那么别扭呢?我一片好心想帮你处理伤口,你非要怼我两句才心里痛快是吧?”
周涯嘴唇抿成一道线,不吭声了。
方珑跪在他背后。
灯光暗,周涯皮肤又黑,她眯着眼往前凑,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渗血的小伤口。
她说:“看到了,你低头。”
“好。”周涯这会儿很配合,微伏下背脊,斜歪脑袋,把伤口敞露在方珑眼中。
男人的身上散着熟悉的皂香,发根还带着湿意,方珑不知道,那是水,还是汗。
取棉签,蘸碘伏,轻拍在伤口周围。
一米二宽的加长单人床,对周涯来说仅仅够日常使用,承载两人时稍显逼仄。
应该说,整个小房间里的空气都好像变得稀薄。
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他俩很少像当下这样,两人靠得那么近。
方珑清了清喉咙,先开了口:“刚才老白在车上说的事,都是真的?”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萦绕,周涯的耳朵有点儿发痒,稍微侧了侧头,才反问她:“……哪些?”
“你别乱动。”方珑说,“你小时候在台球厅打群架的那些。”
周涯没开口回答,只点了点头。
任建白说的那类事情,其实在那段时间里没少发生,周涯记不清是不是真的一打六,也记不清对方掉了几颗牙,只知道,那时候他不反击的话,被欺负的就是他和任建白,或者其他弱者。
“那群小青年混社会的,总在我们学校门口欺负小孩。老白被拉去后巷几次,后来实在没钱了,那群人就让他回家偷。”周涯语速很慢,“后来他被阿叔阿婶发现偷钱,被打了半宿,整栋楼都知道这事,我也就知道了。”
“之后你就帮他出头了?”
方珑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要是不出头,那就不是周涯了。
“嗯。”周涯想了想,多提一句,“这事儿你别在他面前提啊。”
“知道啦,谁都有过去。”
不知不觉,棉签多绕了许多圈,本来麦色的皮肤浸了碘伏,颜色更深了。
周涯有些不自在,提醒道:“毒都被消没了吧?”
方珑“哦”了一声,丢开棉签,习惯性地前倾凑近,对着沾满碘伏的那一处,努唇吹了吹。
浑身瞬间像过了电,周涯尾椎一麻,忙回头问:“喂,怎么还吹呢?”
“哦,我习惯了这样做,以前帮我妈处理伤口的时候——”
方珑说至一半,蓦然怔住。
因为周涯转过头,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许多。
唇到唇的距离不过一掌长,同样温热的呼吸揉在一块,越来越滚烫。
同住屋檐下这么些年,他们中间似乎总划着一条线。
年龄,称呼,辈分。
像相邻房间中间隔着的那道墙,像职高她坐他摩托时挡在两人中间的书包。
但那条线其实很模糊。
习惯,气味,喜好。
像总出现在后视镜里的那枚车灯,像洗衣机里搅成一团的衣裤。
像现在。
仿佛被一股潮湿气流裹挟其中,方珑无法动弹。
她没敢看周涯的眼睛,目光往下,一直停在他的嘴唇处。
她也知道,周涯同样在看着她的嘴唇。
频率不一的两道心跳声震耳欲聋。
噗通,噗通,噗通。
门外忽然响起拖鞋趿拉的声音,门内的两人同时倒吸一口气。
周涯立即站起身,方珑则做贼心虚似的,飞快往后挪到墙边。
周涯站在门边听了片刻,用气音说:“估计起来上厕所。”
方珑点点头。
马慧敏确实是起来上厕所,过了一会儿,周涯听到马桶冲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