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聋作哑(67)
周涯来后的隔天中午,方珑搬出了城中村的小旅店,虽然人还有些低烧,但精神好多了。
周涯重新订了个酒店,这次是正儿八经的酒店了,还是挂五星的。
方珑有些心疼,这酒店一晚的房费比那小旅店贵了五六倍,两晚加起来比她一个月工资还多。
但贵有贵的道理,新酒店的舒适度比小旅店好的也不是一点半点。
方珑又昏睡了一个下午,傍晚起来时,烧退了。
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就是有些遗憾,没法用上房间里的浴缸。
“你知道吗,我一直想在浴缸里——”
最后两个字,方珑是凑在周涯耳边说的。
周涯后脑勺瞬间麻了一片,呲着牙警告:“病一好就开始皮痒了是吧?”
天知道摸得到、看得到但吃不到的时刻有多难熬。
晚上周涯带她去老字号酒家“饮夜茶”,一病愈就胃口大开的方珑连吃三粒虾饺、两笼凤爪、一碟叉烧肠、半锅咸骨粥。
在省城的最后一天,方珑终于按照计划去逛街,金铺买寿桃,饼铺买手信,再去“流行前线”给周涯配一身行头。
人来人往的地下商场,无人认识他们,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对方的手,十指紧扣,在眼神对上时接一个吻。
他们在这里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爱侣一对。
回程的大巴上,方珑刷到一则网页新闻,说广州年底的亚运会,开闭幕式会在正在建设中的海心沙广场举行。
那里还有已经竣工、但尚未对外开放的中国第一高塔。
方珑又觉得这次旅行多添了一件遗憾,周涯捏了捏她的指尖,说:“遗憾什么?明年再来一次就能看到了。”
方珑倚靠在他肩膀上:“下次带大姨一起来吧?”
周涯轻笑,应承道:“行。”
回到庵镇,方珑先回家,周涯则直接去店里,等收铺再回。
马慧敏似乎依然没有察觉两人之间的变化。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眨眼来到三月。
马玉莲的忌日就在三月三,周涯提前备好了祭品纸钱。
今年他比较上心,祭拜用的那只狮头鹅都是他昨天亲自卤的。
面包车因为拆了后排,能坐人的位置只有副驾驶位。
方珑和往常一样,让马慧敏坐副驾驶位,自己则搬了张小板凳搁在驾驶座椅背后方,是她的“专属座位”。
“永安”在镇郊,中间得走一小段国道。
路面坑洼,尘土飞扬,周涯开得格外慢,尽量避开地上低洼,免得后头的方珑被颠得难受。
他顺势说了自己准备买辆新车的事,马慧敏无异议,反而是方珑小声嘟囔了一句:“但是最近你的开销有点大耶,要不过多段时间再买?”
这小半个月内,周涯给新屋主卧添了个小电视,“资助”她去广州玩,又在广州给她买了部新手机,每一样都挺花钱的。
方珑数落他花钱大手大脚,他还挺骄傲,说钱就是赚来花的啊,要不夜夜干到天光图什么。
周涯从后视镜里乜了她一眼,方珑才觉得这句话听起来确实有些暧昧。
像是老婆在管老公乱花钱。
马慧敏只是浅浅一笑:“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该花就花吧。”
周涯和方珑在后视镜里互给一个眼神。
他们已经提前说好,待会儿扫完墓回家,就跟马慧敏谈谈两人的事。
今天天阴,墓园没什么人,周涯大步走在前头,一手拎着祭品,一手拎着铁桶和元宝蜡烛。
方珑扶着马慧敏在后头慢慢走,因为得上坡,马慧敏走几步就得休息一会儿,方珑也不急,陪她走走停停。
来到墓前时,周涯已经把墓碑擦了一遍,正半蹲在地,拿钉子刮墓碑上的字槽。
方珑把面包车上的小板凳也带过来了,放在一旁让马慧敏先坐下休息,自己走到周涯身边蹲下,问:“我来刮?”
“没事,快弄完了,你去把漆油和毛笔找出来。”
“好呢。”
方珑从红塑料袋里翻出红绿漆油和两支毛笔。
漆油铁罐的盖子压得很紧,她努力了一会儿还是打不开,指甲太短了。
周涯瞥了一眼:“拿来。”
方珑递过去:“盖得太紧啦。”
话音刚落,周涯已经打开盖子了,轻而易举。
“哇,再来一罐。”方珑笑嘻嘻地把另一罐递给他。
见她心情不错,周涯也跟着笑笑,把这罐也开好了。
马慧敏看着他们靠得很近的背影,若有所思。
字槽填上崭新油漆,三牲鲜果整齐码放,线香飘烟,红烛淌泪。
方珑今年在墓碑前跪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儿,阖眼举香,在心中跟母亲说了不少话。
周涯站在她身后,静静注视着。
忽的起了阵风,吹得烛火摇晃,方珑才起了身。
周涯走上前,不出一声,只递了张纸巾给她。
方珑抿着唇笑笑,接过纸巾,转过身按了按湿润眼角。
整理好情绪,方珑问马慧敏:“大姨,接下来就烧纸钱对不对?”
“对,但珑珑啊……”马慧敏看着墓碑上妹妹永远不会再老去的照片,声音幽幽,“大姨要麻烦你先离开一下,可以吗?”
方珑怔住,侧眸看同样不解的周涯。
但母子之间多少有些默契,周涯心中很快隐约浮出答案。
他把车钥匙递给方珑,低声说:“你去车里拿两瓶矿泉水,等一下烧完纸钱能用。”
方珑有些紧张,连续眨了好多下眼睛。
周涯点点头,示意让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