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迷雾来(39)
时寻再看队伍中的“人”,负责奏乐的以纸人为主,更多的、只跟在队伍中的,却高矮老幼不一,都是人死后化作的鬼。
轿子里坐着个新娘子,穿着红艳艳的嫁衣,盖着红头盖。
最浓的鬼气就从她身上散出。
除了鬼气,竟还混着妖气、道气、邪神气,复杂得很。
时寻独自站在村中道路旁。
迎亲队伍从他身边走过,侍候在轿子两侧的四个纸人侍女注意到他,频频向他看来。其中还有一个纸人活动起长长的指甲。
时寻略一沉吟,也走入迎亲队伍中,与那些鬼同步前进。
四个纸人侍女收回目光,继续伴着轿子前进。
迎亲队伍显然要穿过整条村子。
走了一小会,时寻已看到前方一所大宅院。这宅院分明是村中最好的,远超其他村民的屋子。
路上也有些村民没禁住乐声蛊惑,开了屋门出来,麻木地加入迎亲队伍。不过这些村民的数量不多,且以老弱者为主。
队伍前头已来到宅院大门前。
乐声不曾停息。
先是轿旁地纸人侍女上前拍门。
拍门声越来越急,乐声也跟着变急,急得像有无数爪子在心上抓来抓去,抓得人极不舒服,巴不得一起狂舞。
事实上加入迎亲队伍的村民们也这样做了。
他们扑上前,用指甲划拉着木门。
滋啦、滋啦,一声接一声,声音越来越刺耳。
就在时寻快受不住,认真思考是不是该上前帮忙开门时,轿上的新娘款款走下来。
“郎君,郎君。”凄婉欲绝的呼唤声从新娘那儿传来,“你当真如此狠心?”
“郎君,郎君,奴家来与你成亲了呀,你快出来迎奴家进去。”
新娘翻来覆去地呼唤着门里的人开门出来。
队伍中的鬼也纷纷上来推门。
合人、鬼之力,紧闭的门出现缝隙。
“郎君,你再不出来,奴家可要生气了哟。”
最后是四个纸人侍女使力,两扇的大门徐徐向两边张开。
女子轻飘飘地飘进去。
“郎君,你在哪呢?你怎么总是这么不会躲呢?你身上的气息呀,奴家不知道记得多么清楚呢。无论你躲去哪里,奴家都能找到你哦。”
一名男子,在墙角抱头蹲着。
新娘发出一连串笑声,提着男子后衣领,将他交到纸人侍女手上,她则率先飘到拜堂行礼的大厅门外。
另有其他鬼怪四散,将宅院里其他活人都抓了过来。
鬼怪、纸人都行动力十足,很快就将宅院装饰成喜庆的婚屋。也多得这里很多结婚的喜庆物件并没有被拿下,略加收拾就行。
纸人侍女很快押着换了一身新郎服的男子过来,新郎服已有些旧了,像穿了很久。
大厅最里面并排的两张高椅上坐了一对苍老憔悴的夫妇,下首两侧各有一对年轻些的夫妻,但都布满憔悴。
有鬼高喊:“一拜天地!”
新娘携着满脸麻木的新郎对厅外盈盈下拜。
新郎不愿动,但双膝不自主地弯了下去。
“二拜高堂!”
拜的是上首那对老夫妻。
“夫妻对拜!”
新郎仍不甘愿,可依旧对着新娘拜了一拜。
“送入洞房!”
礼毕。
婚宴开始了。
忙活的是纸人,吃席的是鬼怪。
被迫参加婚礼的村民也跟着吃,可席上的分明是鬼食,哪里适合人类吃?他们被不曾停息的乐音控制着,还是将这些蠕动的糊糊状鬼食往嘴里塞。
时寻自然不肯吃这样的东西。
他悄悄往新房去。
四个纸人侍女守在房门外,见他来,其中一个上前挡着他的路,冷冷盯着他。
时寻笑道:“结婚这么喜庆,我来闹洞房。”
纸人侍女懵了懵,显然没遇过这样的事。
但很快,它回答:“闹洞房已经结束了,不得打扰新人!”
“结束了?”时寻瞪瞪眼,“不行!我都没看到有其他人来闹洞房,结婚怎么能少了这步骤?这是对新人的不祝福!我要进去!”
纸人侍女还想拦他,他随手甩袖把魔螺甩了出去,不忘嘱咐:“和她们玩玩,别伤人,闹洞房可不能过分。”
魔螺:“……”
好吧,老大的嘱咐,照做。
四个纸人侍女都被它缠住,卷入它形成的水汽漩涡中。
时寻上前,才要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
已经揭了盖头的新娘子打量着他,那双潋滟含情的魅惑狐狸眼中充满兴致。
“这位公子,你可是第一个敢来闹奴家洞房的呢。”
新郎坐在房间内的饭桌旁,紧张得面容紧绷。
“我是第一个?”
时寻毫不客气地挤进去,端起桌上酒壶,揭开壶盖闻了闻。
新娘走过来,掩袖轻笑。
“公子担心我会在酒里动手脚么?公子且看这桌酒肉饭菜,有哪里不适合人类吃?”
她伸手一点新郎,笑得千娇百媚。
“便是奴家这负心郎狠心对奴家动手,奴家却也舍不得害他呢。公子若真心来参加婚礼,还是到前厅吃席吧。若公子吃不惯,奴家也不勉强,奴家那些手下自不会为难公子。”
她垂首面对着新郎,微微侧脸,眸光转向时寻。
在红烛映照下,一身红衣的她美艳不凡。
时寻看清她眸底藏着的忌惮,索性伸手抓住新郎手腕。
新娘又惊又怒,陡然喝道:“你做什么!”
她披在身后的发飘起,十指指甲瞬间长了三寸有余。
但很快,她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