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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东向(134)

作者: 斩八千 阅读记录

更别提后面还要学飞蝗石子等听起来就不好支使的暗器,学飞檐走壁、挑缸疾行,还有马上、水上等功夫与暗语。

郎盛光没熬住,在听说镖师不能洗脸,否则久经风沙的面孔就会开裂成破窗纱时,就溜回府了。

这时郎府中的人都急疯了,尤其她的两个哥哥和奶娘近仆,见以为走失了半个月的郎盛光全须全尾地回来,又哭又笑,将她臂膀捏得生痛。

在做侍卫的二哥听说了她出走的缘由,立刻托人找了三个稳妥的女师傅,教她学马术、剑术和棍法。

这时郎盛光十一岁。

十四岁,那些棍棒她虽谈不上精通,但到底也通了技法,在外行面前也能唬唬人。

在茶楼听了几个月波澜壮阔的江湖风云后,她决定一剑、一人、一马,去闯江湖。

——不带枪棍,是因为看起来不够优雅,郎盛光立志要在二十岁前成为闻名九州的剑客,要让盛光的名字光芒万丈,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把潇洒故事、万丈豪情泼洒满来时路!

只是这一路过的坎坷。

没有那样多是非分明的冲突,也没有那样多能靠她打一架揍到解决的问题。

她看到流民冲撞济慈堂,看到蛮不讲理的豪绅踩过贫苦人的生计,也看到飞一般来去的土匪。她怕了。

只是她还想撑一撑,再走远一点。

她知道哥哥派了许多人保护自己。要不是那些人,她早就死过千百回。但她还是不愿意立刻回去,因为那样仿佛是一种妥协和认输,仿佛会让二十岁的她回到十一岁以前。

再没有豪情万丈,只有满腔疲惫。也没有潇洒意气,只有沾满泥沙和馊味的身躯与旧衣。

她几乎已经记不起,吃到饱饭、穿干净衣服是什么感觉。

一路上她学过了看诊、下厨、算账等一系列技艺的皮毛。都不精通,都没有做很久。

她也并非一次“拔剑相助”都没有。她帮贫苦的母女销过账,贴进去自己十来天工钱;她和一个陌生的乞儿分食最后一个馒头,看同一片被巷里屋檐框得狭窄的天空;她帮人抓过小偷,只是没抓到,还被另一个偷子顺了钱袋,但是同祸相怜的失主请她同住了一个月......

都是很小的事。并不潇洒优雅,并不游刃有余,但是在快冻晕时想起来,还是会感到梦一般的温暖。

郎家的家仆尚来不及带回冻晕的小小姐,郎盛光就被旧友捡去了。

温暖的手炉,厚实干净的衣裳与被褥,在郎盛光醒来时教她陷入恍惚。

旧友对她很好,郎盛光同她交谈时说起过去甚至掉了眼泪。

旧友就问她:“你想回去吗?”

郎盛光弹了弹杯沿的灰尘,举起一饮而尽:“再等等吧。”

即使她自己也不知道还要等什么。

于是旧友握住了她皲裂的手,笑得真心:“那小郎就先留在我这里罢。”

那时郎盛光以为她是好心,以为她珍惜旧时情谊、心善仁慈,但却未料到,她是为了让自己试药。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毒素已经侵袭了她的眼睛,她看不清了。

终于察觉不对、混入她旧友府中的郎家家仆,将她接应回家。

虽然请来了最有名的佛医,治好了她的眼睛,但残余的毒素仍然让她失去了味觉。

这时,距离她十四岁离家,已经六年。

郎盛光终于真正明白,比起逞意气在外,吃许多憋屈苦还险些丢了小命,不如回家和有血缘之亲的人待在一块儿。

于是她再也不提什么闯荡江湖,甚至病好最初,连家门都不愿出。

直到后来哥哥担心,她才渐渐开始去打马球,和哥哥挑过的官员儿女见面游玩。

后来郎隽山大获全胜、班师回朝,想同她结交的人就更多了,只是郎盛光并不上心。

自她去接父亲下值,发现了演武场后山这个人少安全的好地方,就常独自耗在那里。一次郎隽山撞见她在那练拳,也指点几句,还叫身边的人收着力陪她过两下。

郎盛光以为,父亲这样包容宠爱自己,是接受了自己与寻常官宦女儿家的不同,自己仍然可以顺心遂意地永远做她特立独行的郎家小姐。

直到郎隽山开始频繁在她耳边提起那些青年才俊。

父亲说,虽然仍有人想与我们结亲,但你到底也二十三岁了。还是早些安定下来好。

郎盛光问:“那我成婚后还能来演武场,还能随意外出吗?”

郎隽山无奈地理了理爱女的头顶发:“为人主母,自然有那个身份要做的事。”

对话往往在这里停止。

在被郎盛光推脱拒绝了许多良配后,郎隽山一句话要叹三声气,与些长辈轮番上阵地劝她,甚至有时拘着她去演武场,将她截去相看人家,终于让她松了口。

她说:“父亲回来那日,跟在父亲后头的魏副将,就很好。”

郎隽山转忧为喜,抚掌大笑:“原是早就有看上的了,为父就说,女子哪有不想嫁人的!”

郎盛光也抿出点笑来,好叫父兄放心。

她点了魏春羽的名,并非是真的心仪。回朝那日她甚至不曾记住除了父亲以外的身影。

只是魏春羽受父亲提携之恩,品级又不高,想来会敬郎家、敬自己几分;且又听坊间传闻他无父无母,更无侍奉之责。

见过几次后他的样貌与脾性也是不错,郎盛光便想,那就这样吧。

自己让父兄操心了那么多年,如果成了婚就能让他们放心,那就成婚罢。

她对自己的未来夫婿说:“只求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