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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东向(69)

作者: 斩八千 阅读记录

当他回过神来,面前已是那张空荡荡的床。

床头安然地搁着一支竹笛,那竹肉老旧,吹口处也有缺损。

正惊疑不定时,不知何时跟来的少女凑近他耳边,森冷的气息扑打在他侧颊,声音幽幽道:“裴道长,既然对我的骨笛爱不释手,不如我也把你炼进去呀——”

澄亮的圆月拨开云层露出头,照清裴怀玉嘴边一线曲折的红。

一只蛊虫顺着血爬入他的孔窍。

“果然,是你。”

......

春日的雨是下不大的,但打在人皮肉上,寒气能针似地沁进去。

待在一处赖得久了,那雨雾浓重的倦怠气息便将人裹牢了、缓慢地消耗人的精气神。

阿杏是最先发现裴怀玉失踪的。

起先她还没放在心上,只以为他照常被汤老爷寻去了。但过了大半日,小厮向她问起裴怀玉的下落,她才觉不对。

也顾不得魏春羽在修心法,不许她打扰的嘱咐,当下急得推门而入。

却只见那房内也是空空荡荡,人也不知去处。

原是那魏春羽早她片刻,被小厮叨扰过了。

他本也不愿动弹,但汤老爷催得急,只得卜了一卦——却是四大难卦中的蹇卦,道是那人山难水险,进退两难。

“在汤家的地儿,有什么能困住他的?”毕竟他的好师叔可是从那诡秘石室里毫发无损地出入多次的主儿,更何况他身上的感邪铃已经安静多日了。

这样想着,魏春羽还是施了咒法一路寻去。

但那咒法却将他引到了汤阿英身上。

莫非这是个情劫?

——这念头立时将他自己给逗乐了,他的思绪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散漫开来。

他戳了戳腰间绕着根发丝的鹅黄络子:“你说,要是你真有桃花,那我岂不也有同一朵桃花?那桃花算谁的?总不能一人一半吧。”

魏春羽唉了口气,嘟囔道:“这样想来,从前的那些姊姊妹妹,其实也不止喜欢我、还喜欢你,是也不是!那你说,要是我们两个同时出现,她们更喜欢谁?”

他演独角戏似的碎碎念着,却冷不丁被人敲了记后背,幽幽递来一句:“喜欢谁也不喜欢你。”

惊得他当即一个回身,脚下又拉开三五步——

“汤小姐?”

那汤阿英捉弄了他,孩子气地浮起些骄傲似的笑:“正是我汤阿英,怎么,魏道长在碎碎念些什么?莫不是也在找裴道长么?”

魏春羽微蹙了眉,朝她“咦”了声,直视着她的眼睛里似是真心实意的惊疑:“裴道长?找他做什么?我方才闲步过来还碰到他了呢。”

汤阿英眯了眯眼睛:“方才爹爹找他不见,还当他不告而别了呢。没成想这么快便回来了。”

魏春羽也学她眯眼笑道:“汤小姐贵人多忘事,令尊托我们办事,我们怎会不告而别呢?倒是汤小姐,少揣摩别人,多看看自己,这脚上的泥水再不清洗,恐怕要洗不干净咯。”

汤阿英面色一僵,强撑着哼了一声,便不欲再闲话,只推说功课还未做完,匆匆离开了。

待她回到房间,皱着眉仔细打量了一遭书箱下头的暗道口,似哼也似叹地出了口气。但片时后,她还是一跺脚下了那暗道。

十几级石阶上的积水,将薄薄的鞋袜浸得冰凉。

汤阿英仿若未觉,匆匆抬腿间被裙子一绊,整个人朝前扑去,跌下了最后几级石阶。

她的掌根被蹭红了,衣领也松乱了,她怔忪地朝那石阶投去一眼,仿佛第一次认识它们似的。

随后缓过神,朝深处的一片漆黑走去。

那里是一个木枷。

角落里还堆着些奇形怪状的器具,以长杆状为多。

哦对了,或许汤阿英忘了告诉你——木枷上绑着一个人。

只是缚着他的不是绳索,而是穿透手足关节的毒镖。

也不知那镖上头被抹了什么,教人半点气力与法力都使不出,只得如同待搓的面片,软塌塌地垂落在木枷上,任人鱼肉。

汤阿英提着裙子,歪头走近了,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你外头同行的小道长,还想诈我呢。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你就在我卧房的底下。”

裴怀玉低垂的头颅朝离她远些的地方侧了一侧,散下的乌发如瀑,遮住了他苍白的面容。

“别装哑巴呀,先和我说说,你先前怎么猜到和我有关的?”

“指甲,”重伤在身,裴怀玉吸气都断成了两口,“你指甲的气味同药渣一模一样。”

“若只是相同气味的不同东西呢?”

“还有时间,你每次都会加‘糖’进去,你也是经手人之一。”

汤阿英笑:“都是猜测,不是么?”

“还有蛊......”

闻言,汤阿英沉默一刻,五官陡然一拧,狠狠将栖居在他锁骨上的蝎子拍下,随即掐紧了裴怀玉的脖颈,猛力往上一提!

“怎么,不喜欢这个姿势么?”汤阿英力道一松,变脸似的伸手撩起他侧颊的发丝,称得上温柔地别到他耳后,露出他皮肤上毒虫的咬痕与斑斑血迹。

在被人有气无力瞥了一眼后,汤阿英嘴角衔起了一抹笑,但却又故作苦恼道,“别这样看着我,我简直都要不舍得了呢。只是,我还是更喜欢听话的偶人。”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这样生动的漂亮。

裴怀玉被那“偶人”二字牵着抬了眼,当下轻嗤道:“你以为能吓到我?”

汤阿英稀奇地绕他兜了圈,半晌又醒悟展了眉:“也是,毕竟你已经被体内的蛊虫啃得神魂不稳了。要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接下汤磬舟的帖子冒险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