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青梅不争了(重生)(140)+番外
日子怎么才从春过到夏呢,离冬日还那么那么远。
抬眸,看到姑母睡得沉了,萧芫的声音也低下来,慢慢停下。
将信原样放好,探身,为姑母盖好被衾,起身时顿了下,手背轻轻贴上姑母的额头。
另一只手迟疑地触上自己的,似乎差别不大,可她总觉得姑母仿佛更热一些。
轻手轻脚离开,到外头小心翼翼打开殿门,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正立在门外。
抬眸,是李晁。
只一眼,萧芫回身,将门关好。
“宣谙姑姑。”
滂沱雨声里,一个脚步走近,“萧娘子。”
“让人去请奉御医官来,然后麻烦姑姑进去守着姑母。”
一个眼神,宣谙身边的宫女就撑开伞往雨里去了。
“可是太后有什么不适?”宣谙心忧。
萧芫:“姑母刚睡着,似是有些发热。”
宣谙行了一礼,忙进去了。
萧芫转身往偏殿走。
走了几步,廊外的雨忽然直冲她扑进来,萧芫不防,只来得及向里侧脸。
顿了几息,却没感觉到沁凉的雨珠,怔然侧眸,洒金的墨色像斑驳的泪痕,映入眼帘。
龙袍外侧的广袖提起,被草草拧了一把。
萧芫停下步子,终于仰头,看向他。
风雨凄迷,遥远的天边有乌云生了裂隙,泄下一束细细的天光,又转瞬被翻涌着湮灭,如同幻梦里本不该存在的奢望。
心后知后觉,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意。
眼睛好像又哭了,她一直念着让自己忍,却总没什么用。
风胡乱在天地间飘荡,那般急切,却辨不清方向,忽东忽西,时急时缓,直到一刹,又扑过来。
他高大的身躯俯下,为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面颊感觉到些微凉意,是他的手。
也不知道,他刚刚在殿外立了多久。
萧芫忽然觉得有些累,也有些冷,眼前的天色混淆了白昼与黑夜,让人眩晕。
她歪了下头,蹭过他的掌心,弯起唇角,“李晁,姑母睡了,我也想睡一会儿。”
“你抱我,好不好?”
“好。”
眉心映下滚热的吻,她因他虬实的手臂腾空而起,打横抱在他怀中。
眼皮疲惫地阖上,她被安放在他心口的位置,有力的心跳声驱散无尽的雨声,渐渐带来踏实的温暖。
她实在紧绷太久了。
紧绷着心神改变,又紧绷着等待。
如同在牢笼里等待宣判,等待生存还是死亡,终于,等来一切水落石出。
那些不甘与憎恨坠着心力往下落,沉沉地侵蚀梦境。
萧芫梦到了前世。
已知的事实完美地将前世她所有不知道的补上,她像是飘在空中,化作一缕幽魂,居高临下看着所有的发生。
她看到王夫人临死前以求救之名想法设法地给姑母托信,姑母如同今生一样,最终,还是答应见她。
人将死了,为了最后的体面,她只向姑母道了当年先帝与姑母的旧事。
也,只来得及说这些。
满目素缟,王家待客的正堂成了灵堂,而宫中的慈宁宫,死寂得如同另一个坟墓。
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在慈宁宫中来来回回,一日三次,从不间断,每一次,都会在殿门口站上好久。
李晁高大雍肃的身影,偶尔会在她的不远处。
他知道的不比她多。
姑母不曾告诉她的事,也没有告诉他。
那时,前朝实在是太忙了。
黔方惨案身亡的百姓名单铺满了整整一个金銮殿,一直往外,铺到了几近含元门。
文武百官从两侧沉默地走过,五爪金龙的丹陛石也被盖住,李晁当着天下百姓,当着所有京城与地方官员的面,下了罪己诏。
祭天台上,他摘下了冕冠,向着黔方县的方向,深深一礼。
尚未亲政的少年帝王,身体孱弱的皇太后,从那以后的每一步,都要比之前难上千倍万倍。
可黔方还需灾后重建,可朝廷还有硕蚁蛀空国库……
讨伐,谩骂,弹劾……心怀不轨之人乘机作乱,每一个政令,都是一场上位者与下位者的殊死博弈,字字句句,身心俱疲,几乎透支生命。
萧芫渐渐看不见自己,也渐渐看不见所有人。
前世王夫人身亡之时,是几月之后,那时李晁刚满十九,而她刚满十六。
她被姑母保护得太好,眼里还只有烂漫的花儿与精致的首饰,是个真正的孩子模样。
烦恼随风,笑也快,哭也快。
萧芫不知为何,竟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什么苦难都不知道,也不懂得。
不然,谁去逗那时的姑母开心呢。
她有自知之明的。
前世的十六岁她还什么都做不好,就算知道,朝事宫事也都帮不了忙,甚至反而给姑母添麻烦。
总而言之,真的,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只有姑母因为她的一个个笑容,勉强还算有些用。
她还可以为姑母尝药,日日侍奉姑母,姑母在疲惫的间隙揽过她,欣慰地说她最近乖了不少,一次祸都没有闯。
她眨开眼底的湿润,撒娇讨赏,姑母漫开笑意,嗔道,你个小机灵鬼。
她骄傲翘起了尾巴,欣然接受姑母的夸赞,抱着姑母的胳膊摇呀摇,在繁冗堆叠的书案前,欢声笑语地和姑母闹作一团。
萧芫也笑着,可笑着笑着,泪却流了下来。
“芫儿。”
她被抱起,有些粗糙的指腹抚过她的脸颊,萧芫浑身一颤,猛然惊醒。
“姑母……”
眼前尚且朦胧着,她慌乱地想让自己看清楚,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声音带着哭腔,“李晁,姑母呢,姑母怎么样了啊。”